二月初,京裡新開了一家鋪子,名叫花想容。沒錯,這名字聽著還挺香豔的不是?可是人家說了,這名字的出處是“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乃是一本殘破詩集裡的句子,作者已經不可考了,倒是叫一眾學子很是悔恨!這樣精妙的詩句殘本,竟然會是商賈人家裡頭的,想來定是沒有存放好,才使得佳句沒有後半段。
女眷們就不一樣了,平時再怎麼樣詩情畫意的才女都顧不得什麼詩句殘本、什麼絕妙好句了!因為!花想容的口脂實在是太太太太美了!!!
一時之間,整個京城的女人都要因為花想容的口脂而瘋狂了——皇室女眷除外,她們有好些還沒出孝期,比如太子妃為首的一眾皇子妃。而皇室旁支麼,稍微低調點,差人偷偷買了,雖還不便宴請別家女眷來顯擺,但是在家自己塗塗抹抹也是極好的。
因為乍暖還還,花想容這次出的口脂顏色是:肉粉色、桃粉色、海棠色、石榴色、朱紅色、正紅色。定價半兩銀子每盒,每日供應每色二十盒,便是一百二十盒。
另有一款限量的正玫紅,取名叫慕色,每天只有一盒,要價一兩。賣到端午就停了——眾女眷一想:我天,現在都二月初了,到端午才有三個月!每天一盒,也就是最多九十盒!
這麼說來,每天能買到花想容口脂的幸運兒只有二十一個!這還是每人只買一盒的前提下!京城裡買得起花想容口脂的女眷可是二十一數的成百上千倍!
而花想容的規矩是,這初春六色也搞起了限購,為了讓更多愛美麗的女子使用到花想容的口脂,每一人只能最多每色買一盒,也就是六盒。
這麼算起來,能夠捨得花半兩因子買口脂的女眷想盡辦法也要一次性買齊初春六色了,最好再加上慕色!即便一個人一時間銀錢不湊手,和家中的、族中的姐妹一起拼著買,據說買一套口脂的,那八寶妝盒子裡頭有暗記,也有數字,日後憑著數字還可以搶先試用新品這樣的營銷模式是‘寶玉大課堂’的時候,賈璉提出的,可見古人的營銷意識也很強)。
就在高門女眷擔心貿貿然去新開的脂粉店裡採買會不會不太好的時候,小富之、商戶之家的女眷就沒這麼多講究了,還記得規矩的姑娘,催促著丫鬟婆子去花想容,每個顏色買一盒,尤其是要去盯著那每天只有一盒的慕色!於是花想容每日開門營業前,鋪面門口都排起長隊,由此催生出住在附近的一些人家,叫家裡小子去專業排隊取號賺個小錢的現象,寶玉知道後,也是目瞪口呆。)
更加心急的,就自己帶著丫鬟下人上了花想容的門。好家夥,除了口脂,花想容還另闢了好幾個櫃臺,雖然現在是空置的,但是看裝修,不多時就要上別的款式的,好奇心重的當然就要問一句了——而能夠親自跑來花想容店裡的姑娘,都不是什麼文靜乖巧那一類的。到了花想容的店裡,便叫掌櫃娘子帶去隔間對著銅鏡試妝面了,只需要花兩文錢買一支小拇指粗細的毛刷子為了衛生),便可以試用包括慕色在內的七個顏色!上門的女眷看看哪個顏色都好看,恨不得自己長了七張嘴!試完之後無一例外都是滿載而歸的,當然,嘴巴上總是留著覺得最適合自己今日服飾的顏色,出了店門之後,回頭率高得不得了——這世間是新朝初定,越是經濟文化繁榮昌盛,對婦女的束縛也就越少,因為當今聖上徵戰多年平定天下,為了休養生息,增加人口,還鼓勵寡婦再嫁之類的,促進繁衍,因此,屬於北地兒的京城民風頗為開放的,是世家林立的南方所不可比擬。
聞名不如見面,百聞不如一見!再怎麼樣的吹捧也不如身邊人親身試用的效果來的震撼!尤其是女眷們閑閑總愛攀比穿的、戴的、畫的……
【沒道理隔壁王家的李家的朱家的……都買了而我沒有!】這是眾多稍遲一步的女眷的心聲。
一時間,京城裡的女眷都瘋狂了!紛紛打聽這花想容背後的東家是誰,這倒是沒什麼好保密的,這鋪面原本就是榮國府史老太君的陪嫁鋪子;那掌櫃的是一對年輕夫婦,也是榮國府史老太君陪房的兒子兒媳婦兒。
有與榮國府關系比較近的人家去打聽,得到的回複只是說老太君帶著兩個兒媳婦、兩個孫媳婦賺點脂粉錢——這就並不是本人下海親自經商啦!女眷們就更加可以放心購買了,這大戶人家的女眷做著玩的,雖比不上什麼百年老字號的名氣,但是總歸不是街面上的攤子貨,講究些,也幹淨,用著並不失面子。
當然,除了女眷們為之瘋狂,還有別個自有盤算的人迫切想要打聽清楚這花想容背後的東家。知道是榮國府以後,這其中大部分人便收起了想要威逼合作的方法了——要是對方是毫無背景的平頭百姓麼,那手段硬一點拿錢買下整個鋪面連帶方子也便是了。現下知道對方來頭了,倒是不好這麼做,畢竟同是勳貴,還是要凡事留一線的,賈府現在是不比從前了,但是他們家姻親王家還有個簡在帝心的王子騰呢,那可是手握實權的人物。
說起來,榮國府在京城裡的定位頗為尷尬,他算是從陛下潛龍在淵的時候就跟隨陛下的了——賈演和賈源原本就是水家的家將,因恰逢亂世屢屢救今上的父親與危難之中,於是得以另立門戶成為小豪強,繼續依附水家。今上那時候見到演與源二人,客氣一些還可以叫一聲叔父。後來亂象更明顯了,今上毅然起事,賈演與賈源很快就做出決定,跟著水家步子走,於是兩個老當益壯的兄弟在戰場上給自己掙出一個寧國公、一個榮國公的爵位。然而畢竟是年歲大了,天下初定沒滿週年,就先後去了。於是寧國府由賈代化,榮國府由賈代善老祖宗的丈夫)襲爵,是為一等神威將軍。兩人與今上關繫好的時候也可互稱兄弟陛下登基前),後來因為某些事情,代善辭了實職,只領著虛銜在家,沒幾年便鬱郁去了。再接著,他兩個兒子皆是不成器,這二十多年,一個國公府就成了勳貴中的二三流之家。
要知道當初陛下剛剛登基,賈源病危的時候,陛下親臨榮國府兩次,這是何等的榮寵。到代善去世的時候,陛下給其次子破格賞了工部員外郎的職位,也算是念著舊情。現在麼……也至多就是像如今這樣,開個鋪子的面子還是有的,不會被人尋事兒。
話說回來。
榮國府今年的年是過得沒滋沒味的,賈母興致不高,賈政黑著臉,王氏垂頭喪氣,好險差點在吩咐管事婆子做事的時候弄錯對牌,還好有王熙鳳發現了,不然指定要出亂子。
唯二興奮的就是賈璉和寶玉了。
那老孫頭真的是有兩把刷子,一屋子滿滿當當的花卉,硬是被他在寒冬臘月養開花了。寶玉叫一月二月掐了一些備用。
“寶玉,你這個方子真的沒問題?”雖然寶玉很聰明是沒錯啦,可是再怎麼聰明,會做口脂這都太過了吧?賈璉如是覺得
寶玉心道:方子是沒問題,當初我買的工具書,下載列印的科技資料是一摞一摞的,也拿他們與崔昊換過不少好處了,最多就是多失敗幾次,做出一些殘次品吧。
於是他肯定地點頭:“沒問題。”
於是寶玉指揮著忠僕動手,賈璉吃瓜圍觀——是秋日裡存在冰窖的甜瓜。
所幸,錢嬤嬤與一月二月都是心靈手巧、一觸即通的人,雖然不知道寶二爺要做什麼,弄來一些豬毛刷子、琉璃盞、油脂、蜂蠟、精油、花卉汁新增了色素濃縮劑)等等是要做什麼,但是女人家,對這些東西也許就是有天生的靈感,研磨、混合、加熱、凝固成型,竟然是一次就做成了。
因為是試著做的,倒是沒有特意定製什麼容器,於是這一次做出的海棠紅色一大份,是裝在茶碗裡的。
天正寒著,盡管室內有炭盆,口脂也很快就凝固了。一月二月與錢嬤嬤面面相覷:這是我們自己做出來的?寶二爺就這麼把方子教給我們了?
饒是賈璉也嚇了一跳:“這便好了?”要知道這麼簡單,我指定不能讓寶玉就這樣指揮者他的丫鬟婆子上手做了呀。不過賈璉再一想,這都是簽了死契的下人,一家子都在府裡討生活的,也便放心了。
“這便好了。”寶玉點點頭,“嬤嬤試試?”
於是錢嬤嬤用右手小指沾取了些許,低頭拿左手袖子掩面給自己的口唇上了色。
錢嬤嬤才三十來歲,平日裡穿深色衣服慣了,倒是顯得老氣,現在這海棠紅色一上嘴巴,顯色勻稱又點點晶瑩,整個人都顯得活泛起來,氣色也好了,容色也好了。
一二月正是碧玉年華,看得眼睛都直了!
沒有女人能抵擋這樣一盒口脂的誘惑!見識少的一二月不能,見識多的賈母等人也不能!
當然,送到賈母面前的,是賈璉飛速叫人去瓷器店定的一寸大小盒子,一字排開共七個顏色,賈母與邢氏、王氏還好,畢竟年歲在那裡了,不是好顏色的年紀,可是小輩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