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瑩的父親說了很多關於她身體狀況的話,可我的耳朵裡只有“嗡嗡嗡”的聲響,來回迴盪著那幾個關鍵詞:面部修復、僵硬、鋼釘……
我想起這些天以來白瑩一直冷漠著的臉和偶爾露出的牽強的笑容,想起來她永遠是長及腳踝的長裙。想起來她走路的時候總是不急不緩地。我以為她冷漠是因為性格的變化,以為她穿長裙只是一種著裝的喜好,以為她總是慢慢地行走著只是因為她不著急……
原來所有的這些不是因為她想,而是她只能這麼做的無奈。那一刻,站在白瑩父親的面前,看著他凝重中帶著些心疼的神色,我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詞語來描述自己的心情。
自責?有!
懊惱?也有!
痛惜?還有!
……
可是,除此以外呢?我能做些什麼,能為白瑩做些什麼,做些對於她來說是好的事情?
“很抱歉,對於白瑩的身體狀況……”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白瑩的父親就突然打斷了。而且,這一段話說下來,他的情緒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麼鎮定了。
“其實,真正說起來你並不需要說抱歉。說到底。所有的事情都是白瑩自己做的選擇。幾年前,是她執著地要修改了行程,去學校找你的,這跟你並無什麼關係。當年的那場車禍也是因為對方司機的橫穿馬路,說起來也不是你造成的。包括這段時間,她突然不讓司機接送她,堅持自己來回走。說是打了鋼釘的腿也是需要動一動的,不然的話,在肉裡面生鏽了怎麼辦?”
白瑩的父親越說這一切都不是我造成的,我心裡就越是堵的慌,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回應他。見我沒有說話,白瑩的父親便繼續說道,“所以,你的確沒有感覺到抱歉的必要。但是。作為一名父親,不論當年的那起車禍是不是你直接造成的。看到它給我的女兒的生活、健康和心理帶來的惡劣影響的時候,請允許我站在一個父親的立場上。以一種狹隘的心理去想:如果白瑩不是要折回到學校去找你的話,她那天應該已經落地法國。開始屬於她新生活了,有些事情和有些人也許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都會遺忘掉的。又或許……你當時要是真的把她留下來的話,可能……那場車禍也會被避免掉的。”
“我知道,這樣想對於你來說,可能覺得有些不公平。但很抱歉,在此我還是要宣告一下作為一個父親的觀點。不論白瑩的身邊現在還有沒有你說的那個位置,我都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她的生活。這些年……她過的很不容易,能重新像正常人一樣在馬路上走著,已經實屬不易了。如果說秦先生還能對當年那場車禍有一絲絲愧疚的心理的話,那麼,我覺得你表達歉意的最好的方式,就是跟我的女兒保持一定的距離。”
話音剛落,就聽到之前那個穆醫生探出頭來,“白敬安,你在那裡幹什麼呢?叫你來可不是讓你跟別人嘮家常的,誰還能比你這個寶貝女兒重要啊?快點過來,我正商量著怎麼把你們家這個小祖宗給綁住呢。”
白瑩的父親最後看了我一眼,就匆匆朝著那邊走去了。在學校的時候,我依稀聽白瑩提過她的書法都是跟爺爺學的,好像是位能夠被稱得上是“家”的老人。而白瑩的父親應該是某位大學的教授,我想他剛才跟我說的那段話,已經很努力地保持自己一貫的個人修養了。其實,站在一個父親的立場上,我覺得他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我沒再往白瑩那邊走了,只是到醫院底下的草坪上轉了轉。沒過多久,就看到白瑩她父母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她出來了,那位穆醫生一起跟了過來。一邊走著,一邊叮囑著白瑩一些注意事項,她的嘴角還是帶著淺淺的笑意,看起來好像那個生病的人並不是她自己似的。
“穆叔叔,您別再說了,這些話我都能背下來了。放心吧,我一定會遵照您的囑咐行事的。這不,我身後還有二位重量級的監督人員嘛!我爭取下次再來麻煩你的時候,至少在三個月以上。”白瑩說著話,還抬起右手,作保證的樣子。
那個穆醫生笑著用手裡的病歷敲了敲白瑩的頭,“白敬安,你這寶貝女兒唬人可是一套一套的啊!這話我老頭子耳朵都要聽出繭來了,也沒見她兌現過幾回。但是,每回吧,你看著她這笑眯眯的樣子,總覺得這丫頭這回應該是認真的了!”
白瑩的母親聽到穆醫生的話,不由地用食指戳了戳她的額頭,“老穆,真是不好意思,瑩瑩的事情總是要麻煩你。”
“可不是呢,你以後多看著點這丫頭,別讓她有事沒事就來麻煩我。另外,白瑩啊,剛才穆叔叔跟你說的那些話可不是危言聳聽啊!你這腿可真是要自己注意,要不然將來可真是要……”穆醫生說到這裡的時候,神色已經漸漸嚴肅起來。
但是,拉著她母親的手的白瑩還是那副淡然的樣子,“我知道了,穆叔叔,我會注意的,你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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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白瑩就跟著她父母一起離開了,等他們走遠了之後,我便走上前去,“穆醫生,您好,我叫秦書沐,想要諮詢一下關於白瑩的身體狀況。”
穆醫生兩隻手插到白大褂的口袋裡,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就從鼻子裡哼哼出聲,“早看到你在一旁鬼鬼祟祟的了,你過來吧!”
進入他的辦公室之後,穆醫生倒是沒有詢問我和白瑩之間的關係,只是大致把她的情況給我說了。說到最後的時候,不禁嘆了口氣,“白瑩這丫頭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以前多聰明多有靈氣的一個孩子啊,學什麼東西都快的很,還肯下功夫。真是造化弄人啊,好在白瑩還很堅強,經過手術和一年多的康復訓練之後,從表面來看,倒是看不出她跟別人有什麼異樣。但是,她的右腿還是需要小心保養的,不然的話,將來有可能面臨被截肢的危險。”
聽到“截肢”這兩個字的時候,我冷不丁地哆嗦了一下,又詳細諮詢了一些細節。當我轉身要離開穆醫生的辦公室的時候,他突然在身後說了句,“我雖然搞不明白你們這些年輕人之間的情啊愛的,但是,白瑩這個孩子還是值得被好好對待的。至於……白敬安那個老古董,你可以暫且忽略。不過,小夥子啊,看白瑩那個丫頭對你的態度,你這還是要繼續加油啊!”
我笑了笑,道了聲謝之後,便出了醫院。正準備往依塵的方向走的時候,接到了我姐打來的電話。在電話裡,她倒是沒有質問我今天下午在她辦公室醒來之後,為什麼沒有去會議室參加會議,一個人跑到哪裡去了。
“晚上去家裡吃飯吧,正好前兩天有朋友送來了一批海鮮,響響也說他想舅舅了。”
聽到我姐的話,我心裡不免覺得有些好笑,自從響響可以說話之後,她動不動就會以她兒子為藉口。當然了,這種要求多半是針對蘇墨的,而我今天也很榮幸收到響響的邀請,就應了句,“嗯,我知道了,一會兒就去。”
掛了電話之後,便調轉了個方向,朝著我姐家走去了。在小區門口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按喇叭的聲響,回頭一看是蘇墨,他把頭探了出來,“還以為你跟你姐一起回來的,上車吧!”
蘇墨說著話就直接把副駕駛的車門推開了,還是一貫的霸道模式。我本來沒打算上去,但是,看到後面跟著就上來了好幾輛車子。怕兩個人僵持在這裡,把路給堵住了,就坐了上去。蘇墨在往右打方向盤的同時,打量了我一眼,帶著點笑意說道,“看來那餐飯對你的心情影響還挺大的!”
我這才想起來身上穿的衣服還是那天去赴白瑩的約會時候的那件,而那天恰好也碰上蘇墨了。也真是難為他了,連我當天穿什麼衣服都還能記得清清楚楚。我清了清嗓子,當沒事人似地說了句,“也有可能是買了兩套一樣的衣服而已。”
蘇墨點了點頭,沒有作任何反駁的話,熄火的時候回應道,“嗯,的確有這種可能性!”
可話雖這樣說,蘇墨那個語氣和表情卻像是在告訴你:好吧,如果你非要這麼說,那我姑且就這麼認為好了!幸好進了家門之後,還有響響可以讓我分散一下注意力。但是,我還沒有來得及伸手去抱他,蘇墨就拍了拍我的肩膀,給出了他的建議,“我覺得你還是上樓去衝把澡,換件衣服,再來抱響響的好,那裡有全新的衣服。醫院裡細菌多,你姐可捨不得她寶貝兒子被傳染了。”
蘇墨說完之後,我抬手聞了聞襯衫上有沒有消毒水的氣味,是有點,淡淡的,並不濃烈,我就是不知道那位蘇總監的鼻子怎麼就這麼靈敏的。等我姐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彆扭地洗完澡,穿好衣服下樓了。雖說那衣服的確是全新的,但我總有種穿了蘇墨衣服的不自在感。
我姐看到我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跟著一拍手說道,“沒想到你姐夫的衣服,你穿也挺合適的。”
我看了我姐一眼,直接忽略她話語中的“姐夫”兩個字,淡淡地應了句,“大了!”
其實,我姐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養成的習慣,不管我承不承認,她在我面前總是很自然地說著“你姐夫”。她一邊幫著阿姨把菜往桌子上放,一邊回應道,“哪裡大了?我看著就正好,衣服雖然是穿在你身上的,但是,看還是我們這些人來看的。你一個人覺得大的時候,如果我們大家都覺得正正好,那可能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蘇墨,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姐這話裡有話的,任誰都能聽的出來了。臨了了,還想拉著蘇墨一起來當說客,不過,蘇總監這一次還是挺給面子的,他只說了句,“吃飯了!”
我姐當時眉毛就一挑,對於蘇墨這種不配合的態度,表示非常的不滿。等大家都坐上餐桌之後,她幾次想要開口說話,蘇墨就用筷子夾了菜放到她的碗裡,敲了敲碗邊,“這個味道不錯,嚐嚐!”
如此往返幾次,我姐終於爆發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就轉向她旁邊的那位,“蘇總監,請問你到底幾個意思?能不能讓我說句完整的話?怎麼我一要開口,你就湊上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