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兩人都笑了出來。
邊崇韋是真笑了:“敢情你是巴不得我學不下去了,你是不是那種就算給錢也不想加班的人?自己當老闆很自由吧。”
“是啊,我不加班的”,老闆把桌上的用具都收好,蓋上保鮮膜放冰箱,“我弟,當導遊的,二十多歲,前兩年國外領隊的時候,就是加班太累猝死啦。”
邊崇韋不敢再說話。
老闆笑著看他小心的表情,風輕雲淡道:“這確實是個有點沉重的事,但沒什麼過不去的,不用替誰難過,你知道我們家後來提這事情,遺憾的是什麼嗎?”
邊崇韋問:“什麼?”
“死在了國外,魂都丟在國外了,回家的路不好找啊”,老闆說到這裡,突然搖了搖頭,拿起杯子快速簡單地做好兩杯咖啡,給其中一杯加了不少砂糖,加好後遞給他,“加了糖的,應該不苦了。”
邊崇韋笑著接過,道了聲謝,又道:“其實他的魂沒丟。”
老闆笑笑:“找個位置坐坐。”
靜謐的街道上沒什麼行人,偶爾會有幾輛手把上掛滿外賣的電瓶車來回經過,矮牆上有野貓跳來跳去,把葉子踩得簌簌響,他們坐店外的涼棚下,悠閑地喝著咖啡。
“那你說,我弟的魂去哪了?”
“不知道,但是會回家的。”
老闆撇撇嘴:“我以為你懂點玄學,看你說得這麼自信。”
邊崇韋笑道:“我是想安慰安慰你,沒想到你問這麼細,沒事的,你們這麼想他,他會回家的。”
老闆道:“中你套了,你這小夥兒帥得挺正,隨口一說的話看著也像那麼回事。對了,那你這咖啡,以後是不是不學了?”
“就學那個冰咖啡的做法吧,錢你看著退我”,邊崇韋打量了一下店,“這整家店得花多少啊,一個人不開通線上,這好做嗎?人到中年是不是都去當個體戶了,我也想小本創業。”
老闆跟著他的目光看了一下店鋪,“這裡不算租金就十來萬吧,你可以試試,十萬,總該有吧?你在公司當什麼的?”
“還行,就中下層。”
邊崇韋目光在店裡四處轉悠,然後看見了牆壁上的複古掛鐘,上面的分針已經指著九這個數字,他放下手裡的咖啡。
“我得趕地鐵了姐,我現在點杯冰咖啡吧,我帶回去。”
“你不是和你女朋友吵架了嗎?”
“嘿嘿。”
邊崇韋模稜兩可地幹笑兩下,提著敬長欽最愛喝的飲料就走了。
回到敬長欽住處時,他站門口躊躇徘徊許久,完全沒了以前每天進門時的歡快。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快刀斬亂麻,直接開門進去。怎料進門後比想象中的安靜,他開啟客廳的燈,把飲料放冰箱裡,然後輕輕走回自己住的那間房。
開啟房門,他看見敬長欽正側身躺在他床上,靜靜地睡了,那是個很沒安全感的姿勢,微微蜷縮著,身上還蓋著他蓋過的毯子。他覺得他又在自作多情了,明明這床這毯子,也是敬長欽家裡的東西。
他輕手輕腳地開啟衣櫃,翻出了自己的揹包,把最初帶來的東西,全部塞回揹包裡。他帶來的東西並不多,但發現要帶走的東西卻挺多,很多東西,都是後來在敬長欽家住下了才買的。
他看著帶走,有些沒必要帶的就放房間門外,到時候用垃圾袋裝一塊兒扔了。
整理好自己的行李,他把包放客廳沙發上,走到隔斷桌櫃那,給一家三口的合影拍了張照。然後他又回了房間,面對敬長欽盤腿坐下,貪婪地盯著敬長欽的睡顏,彷彿要把敬長欽的模樣刻進腦子裡。他看看敬長欽的手背,那被燙到的痕跡消下去了,他便放心了。
他拿出手機,偷偷給敬長欽拍了張照,緊接著,又翻轉了攝像頭方向,變成自拍模式,他把自己和敬長欽放鏡框裡,點選拍攝的按鍵,留下了僅此一張的合照。
拍完照,可以走了。
但他卻遲遲不肯起身,可夜晚越來越深了。到不得不走時,他還是站了起來。他湊近敬長欽,認認真真把人看了一遍。
離開前,他食指中指並在一起,極輕極輕地觸了一下敬長欽的唇,再顫抖著手,用力貼上自己的唇,印下這枚終吻。
他眼眶發熱,心還是很痛。
他把所有東西都收好了,只要和自己有關的東西,不是帶走了就是扔了,他想給敬長欽留個徹徹底底的清淨,還敬長欽一個平靜的生活。
送敬長欽的禮物還是放衣櫃裡,房間地板上的煙頭已清理,書櫃裡的合住須知拿走了,餐桌上的碗筷洗好了,然後給垃圾袋打上結,背上揹包,提上兩袋垃圾,最後環視一圈住處,往玄關走去。
他拉開黑色入戶門,再關上。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