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沉默了須臾,嘆了口氣道:“相爺,皇上如今這般……您若是再累得倒下,那奴才可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裡頭那位終於應了聲:“那就把牛乳送來吧。”
“哎,好,奴才這就去。”
李忠答應著離開,屋子裡只剩下穆溪知和殷無殤兩個人。
帷幔圍得嚴實,遮住了光,穆溪知坐在榻邊,在這昏暗的光線裡,一動不動地望著殷無殤。
殷無殤安靜地躺在榻上,那層偽裝的黑發早已被摘掉,銀色的發絲散在枕間,深深地刺痛著穆溪知的眼。
他手指顫抖地撫過那些銀色的發絲,汩汩的心疼不斷在眼底蔓延,這些銀發,都是為他而生的麼。
手指又輕輕地撫過那眉目如畫的臉頰,線條鋒利,一點肉都沒有了,他的承希哥哥,這三年到底經歷了多少痛苦和煎熬,才能消瘦成這樣?
滾燙的淚水無聲從眼眶滑落,穆溪知閉了閉眼,感覺心疼得都要碎了……
殷無殤受傷的那隻手已經被包紮好了,穆溪知想要握住那隻手,卻生怕碰到傷口,於是只能很小心地握住了露在紗布外面的半截手指。
只有真實地觸碰到殷無殤的身體,他才能稍微安心些。
可殷無殤的手指依舊冰涼,沒有一丁點溫度,他就那麼一直握著,替殷無殤暖著。
日光悄無聲息地向西滑去,穆溪知一直靜靜地坐在榻邊,眼眸低垂望著殷無殤,好幾個時辰連姿勢都沒變一下。
時隔三年,重逢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著殷無殤。
他的承希哥哥還是那般的英俊,如墨的濃眉,濃密的長捷,英挺的山根,好看的薄唇……
臉上的每一處,都還是那麼的好看,那麼地迷人。
輕柔的目光,來來回回,看不夠似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忽然想不明白,當初那麼堅韌強大的一個人,怎麼會做出這等糊塗事,瞞著身邊所有人吃那個傷身的藥,把身體糟蹋成這樣,甚至差一點就……
濃烈的後怕如波濤般席捲而來,穆溪知跪在地上,深深地閉上了眼睛。
他從小到大恃才傲物,從不相信鬼神之說,可是此時此刻,他卻雙膝跪地,緊閉眼睛虔誠地向上天祈禱——
只要上天能保佑殷無殤安穩度過此劫,往後餘生身體康健,百歲無虞,他願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換。
從黃昏到黎明,穆溪知一直跪在榻邊,那番祈禱的話也在心裡說了無數遍。
直到天亮之後,崔銘和崔家父子進來,他才踉蹌著起身。
崔銘看著他越發憔悴的面容直皺眉,先給殷無殤檢查了一遍傷口,然後便將穆溪知帶到隔壁的屋子給他背上的傷口換了藥。
他看著穆溪知眼下的烏青,勸道:“相爺,你再不休息身體會熬不住的,李公公對皇上一向忠心,就讓他先守著,你必須得睡覺。”
穆溪知搖了搖頭:“我不困,我得親自守著他。”
崔銘見勸不動,便也不勸了,只是道:“那藥你總得吃吧?你若是病了,是會把病氣過給皇上的。”
穆溪知這次沒有拒絕,聽話的把藥喝了。
只是他並不知道,那碗藥裡被崔銘加了安神的東西。
所以當殷無殤醒來的時候,穆溪知正在隔壁的屋子裡沉沉地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