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離些?微一怔,驀地換手,五指成掌,印在裴昭背上,至純至陽的真氣剎那如潮水湧入,漫灌過?裴昭四肢百骸。他不會去?管真氣是否會枯竭,也不會去?想內息是否會耗盡。
地上的雪,冬後會融化;河裡的冰,涓涓做細流;高處的層雲,離合後會散去?;低處的陰翳,被金光普照後亦會無所遁形;夜晚那樣冷,而?明日朝陽終將會升起。
綿綿涓涓,流轉不絕。
小半時辰後,寧離撤開手掌,面色微白。同一時刻,裴昭雙目翕動,緩慢的睜開了眼。他勾動唇角,似乎是想要笑一笑,周身僵硬阻滯,卻連這一動作也極為?艱難。
大袖輕拂,寧離低嘆:“睡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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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睡便不知春與秋,張鶴鄰來了數次,都只見裴昭雙目緊闔,安然沉睡。
“行之從前很難入睡罷。”
“世?子?所言不錯。”張鶴鄰嘆了口氣,“陛下從前為?黃泉竭困擾,常常難安,一夜也睡不得兩個時辰……您來了後,這才?好了些?。”
寧離心道,那大概也是為自己一身真氣所致,嘆道:“教他睡罷,虧空太多,睡足便自然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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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幕低垂,天光幽暗。
裴昭睜目時,眼前只有朦朧光影,幾乎不知是什麼時辰。唯有頭頂紗帳金絲繡就的龍紋,告訴他如今究竟身在何處。
上一次在式乾殿中這般醒來,彷彿還是黃泉竭毒發時,如今情景又依稀彷彿。
他下意識內視經脈,引動真氣,卻是一怔。
經脈之中,空空蕩蕩,尋不見半分內息。竭力引導,默唸入門時心法,卻也不見有半分熱氣,從丹田中升起。
廢了。
一身真氣俱散盡,從此甚至比常人還不如。
死中求活,日夜苦修,他的修為?得來如此不易,卻在須臾間化作了烏有。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那是在豺狼虎豹間周旋自保的最強力量,是他敢於重回帝京逼宮奪位的最大倚仗,亦是他藏而?不露斂盡鋒芒的最後底牌。
盡數東流水。
無力感將周身籠罩,他感覺到了孱弱,肢體?中俱沒有力氣。如今倒真似那纏|綿病榻的病人,像是猛虎被拔去?爪牙,又像是雄鷹被折去?雙翅。
落入塵泥。
裴昭靜默了許久,即便早有準備、早知會淪落於此,然而?當真迎來的一時,他亦做不到心外無物,亦如常人生?出恐懼,不能免俗。
不見物時,雙耳分外靈敏,但饒是如此,也聽不見些?聲音。
太靜了。
深宮內帷,無人敢驚擾,內侍們都被訓練得極好,行走間聽不見半點聲音。
但榻邊必會有人值守。
是誰?
寧寧在哪裡?
他挪動幾分,立時將人驚動,身邊守著的是張鶴鄰,連忙將他扶起,又墊了個軟枕。
須臾請來醫者,孫妙應打?開藥匣,取出其中一方烏木小盅,旋開後只見得填到半處的碧綠藥膏。那顏色濃稠得恍若陽春凝固,奇香馥郁,甚至將高處的碧海燃犀燈都壓過?。
“南海碧流光。”孫妙應道,“所幸當初阿離不曾用?完,還剩了這麼半盅。”
用?冷水將藥化開,一碗顏色濃翠,被深褐木碗襯著,簡直不該是人間有的顏色。
內侍取來,奉到裴昭身側,裴昭卻不曾接。
他目光落在孫妙應處:“寧寧呢?”
“阿離?”孫妙應聽了就來氣,頓時不由?得帶出幾分,“他……他好得很吶,多虧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