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且讓他去看看,那小郎君如今忙著什麼才是。
.
山間別?院,夜色幽朦,踏在青石徑上,裴昭忽然?又覺得,自己著實是沖動了些。院牆那處只見得寥寥幾?盞燈火,照映過?寥落院落,亭臺樓閣,只怕那府上的?主人,如今正在酣甜的?夢鄉裡。
他沿著梅林走過?,自嘲一聲,心道自己如今竟也似毛頭小子,做這般傻事。
那把月露知音他早不在意了,不過?一把尋常的?琴而已,可是他知曉,寧離生了那麼大的?怒火,無外?乎給?他出氣。
他見過?寧離好幾?次怒意咻咻,竟然?都是為了他。
這般念來?,心中竟有種微妙的?快意與?甜蜜。
梅林中有一亭,如今正架著一把連珠式古琴,裴昭隨意撫過?,雄渾低沉,聲若龍吟。
四方上下謂之?宇,往來?古今謂之?宙。心隨意轉,海上潮生,天涯此時……這正是他心中小小的?一方世界。
香雪海裡,幾?度相逢。
枯木龍吟,幾?照驚鴻。
琴聲自澎湃轉到低處的?時候,院牆外?的?梅枝忽然?輕輕地顫了一下,彷彿鳥雀飛過?,驚落了簌簌飛雪。緊接著,一枝又一枝梅花便輕輕搖曳起來?,直到一處銀朱的?袍角,如同熔金落日般濃墨重彩的?綻開。
來?人輕輕巧巧,翕忽坐在了他的?身側,玉骨纖長,端起了案上 的?果子酒。晶瑩的?果酒剔透如瑪瑙,那是特意釀制的?,度數很低,便是喝上幾?盅也不會醉。
琴音停止的?時候,來?人抬起了眼眸,明亮勝過?漫天星子。他似乎因為果酒醉了,雙顏也染上酡紅。
“你彈的?什麼?”
“沒?有曲名,隨意彈的?。”裴昭微微笑道,“可還能入小郎君耳朵?”
他彷彿山間的?琴師,隨意撥弄著七絃,等著狡魅的?精怪來?相會。不知那精怪是否會前?來?,他卻踽踽的?彈奏著此間心意,教琴聲散作了山風,又化作了明月。
夜色那樣好,風也淡淡,月也溶溶,氤氳過?此間山水。
“我要聽別?的?曲子。”
“好。”
“什麼曲子都能彈麼?”
“是。”
寧離眸光瀲灩地看來?,彷彿亦是含著水,澄明空濛。
他其實也不是那般不學無術,其實也還記得下來?一些書?。
寧離說:“我要聽《衛風》的?最後一首。”
話音落下,便見得裴昭指尖一顫,竟然?是滑了一個音。
“當真?”裴昭眼眸深深:“若教我彈這首,小郎君便再走不了了。”
亭臺樓閣間,那些朦朧的?光暈彷彿都暗淡下去,天地萬物彷彿都寂靜了下去,唯有兩人的?眼眸,似乎閃爍著火光,那樣幽微,又那樣不容錯認。
那雙素來?平靜的?眼眸墨色沉沉,卻彷彿有一團灼人的?火在其中燃燒,攢動著、洶湧著彷彿有暗潮。燒得寧離手中的?酒樽都發燙,彷彿自指尖、至耳側、至面頰……一路都豔紅似火。
他忽然?羞惱,生出嗔意,袖中小巧的?硬物不聽話的?將他硌著,而眼前?人彷彿不解風情的?泥雕木塑。
“你彈麼?不彈我走了!”
深深地目光彷彿要將他刻印,雍容曲調霎時變換,寤寐輾轉。
金石之?音破開冬夜寂靜,驚起梅間飛雪,卻化作繞指柔,旖旎於琴尾衣袍相接處。
寧離屏息斂首,鄭重的?行禮,廣袖如雲垂落,似花瓣般散落一地,他雙手翻覆,舉至眉心,一枚玲瓏的?玉佩赫然?現於掌上,彷彿是隨意雕成?雙魚的?樣式。
他聽見裴昭聲音,很澀,很沉,那彷彿是極艱難從胸腔中逼出:“寧寧,你想好了嗎?”
寧離頓首:“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