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鯉道:“其實教我說,何必拘泥那曲子呢,你隨便取一首,彈了也就是了。能教你這聞學色變的性子,耐心坐下來學一番,那心意已經殊為不易,想?必你那意中人,也能體察你的用心。”
隨坊主?笑容滿面,覺得?自己體悟了些?,試探道:“世子竟是要彈給心上人?”
楊青鯉倏地掃他一眼。
隨坊主?頓時噤聲。
寧離思忖了一番,覺得?楊青鯉所說,也不無道理。也行,就這首《關雎》,可是要教他跟著誰學?
這坊中的琴師,他沒有一個能看上。
寧離懶懶道:“還?有別的琴師麼??”
隨坊主?微微思索,有些?猶豫,終於道:“世子若是喜歡琴,正巧坊裡新來了位琴師。不瞞世子,那琴師技藝極是高?超,聽?過?的人都贊不絕口的。”
寧離詫異的打量一眼,倒不知道這隨坊主?被他折騰的這些?時日,怎的還?有這般自信。
彷彿那琴師一定能滿足他要求。
寧離道:“教他來。”
不多時,簾後有人坐下,瞧著身形,是個清俊的少年。這樂坊裡性子古怪的多得?是,寧離也沒有一定要抓人露出真容的意思。
那少年抱著琴小心翼翼放在案上,焚香淨手,過?了許久,終於勾動琴絃。
清音嫋嫋而起。
萬壑松風,泠然奏響,清流激石,神泛太虛。
初時沉重?穩正,爾後層層攀升,吟猱之時若山霧漫卷,遊吟之處若飛瀑濺玉。潺潺音流低處有如涓滴,滾拂連作七十?二?聲後,漸成奔湧之勢。
巍巍若高?山,洋洋若流水。
巧得?很,這首琴曲寧離聽?過?,那話本子他也看過?。
高?山流水遇知音。
倘若人世間能有一知己,當是何等的幸事,又教人何等歡欣。
盞茶功夫,琴曲已畢,餘音嫋嫋,心曠神怡。
楊青鯉聽?得?一時也神往,心道這老闆原來沒說大話,這琴師確實是有幾分本事的……教他看來,便是去宮廷獻藝,只怕也綽綽有餘了。
他忍不住道:“我覺得?這一個不錯,就他罷。”
話語落下,瞧見寧離神色,頓時一怔,只因?寧離眉梢含霜,無疑籠著冰雪。素來愛笑的唇緊緊抿著,那分明是引怒而不發的態勢。楊青鯉便見他站起身,大步朝後走去,毫無憐惜之意,劈手掀開了珠簾。
琴後坐著的少年,五官姣好,容色秀美,錦袍玉冠,神態風流。見得?寧離來,抬眸一笑,那當真是明麗絕倫,百花盛春。
“裴晵?”
“是。”
“月露知音?”
“是。”
耳邊的聲音太冷太寂,教裴晵一時也生出猶疑,難道這琴音還?不能將他打動?
寧離面無表情,神色漠然,他忽然抬手。
剎那間半空中似有異響,閣樓上門窗分明俱已關好,穿堂風卻不止,驚掠過?屏風、紗幔、珠簾,那劍不知從何處來,被他握在手中,霍然劈下。
劍光若白虹貫日。
轟隆一聲巨響,千金的名琴頓時劈作了兩爿,七根琴絃齊齊斷裂,木屑崩濺,琴軫四散,狼藉一地。無價的珍寶,從此變成再也彈不得?的廢物。
笑容猶在唇邊,然驚駭已是欲絕。
裴晵木然呆坐原地,為寧離目光所懾,竟然無法出聲。
“往後別教我撞見你彈琴,否則我見一次砍一次。”寧離碾過?碎落在錦毯上的殘片,恨這東施效顰情態,更厭這矯揉造作,粉飾油膩。
目中浮起冷笑,怫然有怒:“你也配彈這把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