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兩人形成最?鮮明的對比。解支林目光森森,注視於寧離。大滴大滴雨水順著少年下?頜滑落,可那少年彷彿不覺,半點也不曾怯、半點也不曾懼。
甚至大言不慚道:“咦,你怎麼就動怒了?這涵養可半點都不行……難不成你不是想與我論佛法,是想與我論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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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個是仗著寧王世子的身份,口出狂言。
“真是沒吃過半點苦頭。”解支林驀地一聲冷笑,“黃毛小?兒,乳臭未幹。我便替你父親管教管教你,究竟該如何說話!”
他眼見?著寧離袖中動了動,彷彿是挽了個花架勢,心?中一跳。可再一分辨,卻並未察覺到寧離身周有半分氣?息波動,反而是一張面上?,略有些迷惘神色。
登時間,解支林心?中大定,冷笑道:“怎麼?這時候知道怕了?我知道寧複還給了你保命手段,你不妨全部用出來。也看?看?他給你的那些手段,究竟管用不管用。”
縱使有神仙手段又?如何?他瞥著這廢物?小?世子的模樣,分明是保命符捏在手中,卻連學會用也不曾!
這等花花枕頭,解支林見?過不知多少。他心?中不屑,獰笑一聲,再不遲疑,下?一刻,周身氣?息頓時暴漲,猛地探出了手去。
枯爪如隼,看?似千裡?,實則咫尺,毫發之間,就要捏破寧離的喉頭。
卻就在這一刻,迎面一股蓬勃殺意,猝然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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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支林早已經感受到了天地之間、江河之中,那氣?息的攢流湧動,可是,他根本不在乎。
因為天下入微境有數,而沒有一個,身在沙州。
便是寧複還自己,也不過是在通幽徘徊。
而建鄴城中,五慚昨日已然離京,武威衛與奉辰衛的兩位大統領,自然是在宮中護衛君王。歲除之日,一年最?末,誰還會到這荒郊野外的偏僻渡口處來?
他說要給寧離一個教訓,那便是真真切切的要給一個教訓,沒有半點作假。
但他很快知道自己錯了。
那殺意攜裹著盛怒而出,有若離弦之箭。解支林欲擋,卻陡地發現?,那箭支無形亦無聲。心?念電轉間他陡然意識到,這絕非平常勁氣?,乃是射箭者一腔精血所凝,更有甚者,暗含三分沛然莫禦的王者之氣?。
彷彿又?回到了伏殺的那一日,滁水河畔,蘆花茂密。
冬至。除夕。前歲。今日。
連暮靄都重疊。
冰冷的箭簇劃過了夜空,耳邊似炸開“咄”的一聲悶響。解支林愕然低頭,望向自己胸口,剎那間臉色變得無比蒼白。
褐色的僧衣上?,有一團暈開的深色,可分明雨水皆避他而去,可分明雨絲不曾有半根,飄落在他身上?。
不該沾染的顏色,緩緩浸出。
僧衣濕了。
那不是被飄落的雨水,而是被人體裡?滲出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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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然一聲巨響,尚未好全的幽徑再度被人攪亂。
靈臺被折斷了支撐,這一時,彷彿不周山倒,天旋地轉,山崩海裂。
那無形的箭簇正?中了他的心?口,一箭紮穿了他的氣?海靈臺。血花自胸口綻開,伴隨經脈被撕扯亂。周身真氣?驟然間崩洩,源源不斷的順著皴隙散溢。
解支林驀地抬頭,無比驚駭的望向了來人。那像是無邊地裂中湧出了滔滔黑水將他沒頂,又?像是狂風暴雨中落下?道霹靂雷霆將他劈裂。
……鏡照幽明。
眉目峻冷,寒而迫人,他不可能認錯這一張臉。
雍帝裴昭。
折魂傾神,使人望而臣服,自覺形穢。他更不可能錯認,那驚魂而來的殺意裡?,不容忽視的王者之氣?,迫得人只想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