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長斜,照寺中古柏蕭蕭。一片掩映中,九層琉璃塔,將入雲霄。
此?刻那?浮屠之下,已經有?僧人背身?候著,一身?緇色僧衣,唯見莊重古樸。
寧離識得老僧,提著手中剛得來的燈盞,快步走過?去?:“歸喜禪師,我們現在就登塔麼?”
這卻是先前他向裴昭央求的,裴昭自無不應之理。
於是今日,歸喜禪師便在塔前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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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緩緩轉身?,朝他點了點頭。歸喜禪師嘴唇翕動著,方要?開口,目光卻是一垂。
那?視線落處正在寧離左手,寧離如何察覺不出?
此?刻他的手中,正提著晨間送來的那?盞碧海燃犀燈。因為是裴昭所?贈,自己又有?段時間沒見著,這才順手提著。
可怎麼瞧著,彷彿與歸喜禪師有?些不對似的?
只聽?歸喜禪師說道:“小施主?若是要?上琉璃塔,自是無礙,只是這盞燈……還望不要?帶著。”
寧離心?道,那?感覺果然不假,可是這燈……
“難道有?什麼不妥的?”
歸喜禪師卻不答,只道:“小施主?,將這盞燈放下罷。”
寧離歪了歪頭,望著眼前須發皆白?的苦相老僧,他有?些謹慎與試探的開口:“禪師的意思,我若是想要?登塔,便不能帶著這碧海燃犀燈麼?”
歸喜禪師長眉耷拉,猛地顫動了一下,不言不語,唱了個喏,分明卻是預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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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塔與提燈,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更何況,也不是要?他扔了、毀了,只不過?是教他暫且放下些時間罷了。待得從琉璃塔歸來,仍舊可以提著這燈離開。
寧離望著眼前苦相老僧,對方似乎篤定,他會將碧海燃犀燈放下來。
偏就不能讓他提著這燈登塔。
可是,為什麼?
寧離點了點頭,偏要?提著手中的碧海燃犀燈:“好?罷,那?我不去?了。”
歸喜禪師長目閃動,滿面愕然,原本是好?整以暇,此?刻卻是一驚,半點沒有?想到,寧離竟會有?此?語。
兩道白?眉落下來,枯皺麵皮上,也生?出幾道皺紋:“小施主?在說笑麼?”
寧離“唔”了一聲,不畏也不懼:“自然不是說笑,有?勞大師等我,可是這琉璃塔,我如今也不想登了。”
歸喜禪師緊緊盯著他道:“小施主?莫說意氣話。”
寧離心?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氣話?那?全都是他的心?裡話,好?罷!
上次被歸喜禪師誆在建初寺裡,稀裡糊塗的誦了經、浴了佛,雖說他本是個粗放性子,難免也有?些不快活。今日在登塔這件事?上,還要?來為難他。這燈是行之送與他的,若是行之也提著碧海燃犀燈,難道歸喜禪師也不許行之登塔麼?
偏要?刁鑽他。
寧離想得開得很,當?下便道:“這燈我不會放,大師也不必再多說。我不礙您的眼睛,我自個兒走。”
說罷便是轉身?,徑直沿著來路去?了,那?背影一陣風也似,翕忽間便要?瞧不見。
歸喜禪師原本見他性子軟和,沒有?想著竟然是說走就走,半點也沒有?遲疑的意思。一時間湧上些複雜情緒,緊緊撚著手中佛珠,沉聲說道:“小施主?可不要?後悔。”
寧離頭也沒有?回,身?形一轉,已經是出了院門。
有?什麼好?悔的?
他腳下邁得快,腦子也難得的轉著快。
碧海燃犀燈,是今日晨時張鶴鄰帶給他的,看張鶴鄰的意思,似乎也以為只有?一盞。
可那?盞原本就是沙州寧氏的東西。
歸喜禪師先前都好?好?地,突然見了這燈,面上顏色就大變。
那?豈不是對他家十分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