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時分,楊青鯉撇下?筷箸,先告退一句。
寧離見得他?出去了,眨了眨眼,道:“行之,我去看一看他??青鯉平日不是這?樣的,他?可能今天……唔,有些緊張罷。”
其中緣由如何,裴昭卻是一清二楚。見得寧離要去,目光動了動,並未阻攔,頷首道:“去罷。”
寧離便邁過竹徑出去了,將楊青鯉尋見。
瞅著了那身?宴藍的錦袍,連忙過去,一把?將人揪住:“青鯉,你?今天是怎麼了?怎麼看著慌慌張張的,行之他?人很好的。”
楊青鯉正是站在這?角落裡、不想回去的時候,振作了再振作,望進寧離明亮的眼睛。
他?此刻心中跟吃了黃連一樣,臉都?要苦了,還不能夠苦。見寧離來尋他?,還得擠出笑容:“他?威勢有些重,對不住,我看見他?有一些發憷。”
寧離應了一聲,想起裴昭不言不語不說笑的時候,冷起雙眸,威儀高峻,的確迫人。但那也是極少數的時候,平日裡也從不這?般呀?
他?害怕楊青鯉把?裴昭給誤會了,當下?解釋說:“可能因為今天你?才第一次見他?,有些不熟悉罷。若是熟悉起來,你?就會知道,行之其實是一個很溫和耐心的人。”
楊青鯉:“……”
溫和耐心?!
乖乖,楊青鯉暗道,他?剛才聽到的是什麼?寧離居然誇那位天威難測的陛下?耐心?
可他?當初聽說的可不是這?樣的!
從敘州出發前,他?阿耶對他?耳提面令,切不可在京中惹出事端,尤其要遵循的,便是這?位陛下?的意志。
當今這?位陛下?,王位乃是踏著累累白骨走上去的,殺兄囚父,血流成海,霹靂手段,乾綱獨斷。這?是個極度不好相與的角色,只看那年?宮變他?怎樣從一眾兄弟間奪得王位,便知他?手腕如何。
敘州地遠,他?阿耶又是入微巔峰,平日安於一隅,當真是無欲無求。可即便這?般,說起裴昭時,也有些微忌憚。
楊青鯉得了那番叮囑,覲見時自然小心謹慎,當時在兩儀殿中,只覺天威如海,君心難測。便是前不久鐵勒人刺殺那事,滾滾斬落了多少人頭,詔獄的牢木都?被浸紅。
而寧離竟然誇他?,寬容且溫和?
只怕還當真是這?樣想的。
楊青鯉不禁將寧離望著,見寧離面上些微關切,似乎是苦惱於兩位好友氣氛僵滯,想要從中說和幾分。
他?心知寧離如今是什麼也不明白,一口?一個“行之”的叫著,半點也不掩飾的近密親暱。
可這?壓根不是陛下?的名?,或許是弱冠後所取的字,只怕寧離還被蒙在鼓裡。他?心中些微猶豫,又有些遲疑不定,終是不想看著寧離被這?樣哄騙下?去,略一咬牙,提起膽子道:“……你?可知他?是何人?”
寧離見他?這?般糾結的模樣,忽然間醒悟了。是什麼,教楊青鯉這?般發愁?
當下?他?也湊過去,小聲說道:“我知道,但我不能說。”
楊青鯉心中遽震,倏地一下?將他?望著,失聲道:“你?已經知道了?!”
寧離示意他?冷靜,鄭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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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其實並不是什麼難以猜到的,雖然裴昭從來都?不曾與他?說過,可平素行事裡,多多少少都?能透出些端倪。山間的別院裡,他?已經見過了裴昭與薛定襄、蕭九齡這?兩位的相處,更?是在不久之前,得知了裴昭的修為。
與那兩位統領如出一轍的“入微”。
想來應是天子暗衛中的一支罷,只不過名?聲不顯,隱匿在暗處,不為外人所知。
這?等身?份,見不得光,做的都?是些刀尖上舔血的事情,只怕有什麼苦活兒?累活兒?,那位陛下?都?一併丟給了行之。也難怪行之的身?體,那樣的不好。
若換做旁人,這?等話,寧離是定然不會說的,也就是在楊青鯉跟前,才謹慎出口?了。
楊青鯉的聲音都?有一些發澀:“暗衛?
寧離點了點頭。
大抵是說到了此處,忍不住又生出些憂慮,寧離喃喃道:“我得要勸勸他?,以後換一份營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