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殷心中咯噔一聲。
他字跡向來端正,唯有盈冉習了草書,平日裡批言時也喜好狂放落筆,那本論道書之前他二人就因觀點不同辯論過幾番,如今乍一被長褚問到,他立時沒了話。
泰恆站在一側,卻是輕輕嘆了口氣。
夫殷沉睡時,皆是盈冉接替了身體的掌控權,盈冉雖有意學夫殷的行為舉止,待人接物卻總有差異之處,其他人倒也罷了,長褚最是疼愛這個弟弟,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夫殷想了想,索性與長褚攤牌,“我正要與哥哥談此事。”
長褚:“嗯?”
雖是短短一個音,卻含了風雨欲來之勢。
夫殷醞釀過語言,開口將自己從懷疑每次遇難時有人暗地救他,到後來如何發現盈冉的身份說了一遍,長褚臉色漸沉,連桌也不繞了,直接施法穿過長桌,直直走到了夫殷面前。
“盈冉從未傷害過我。”夫殷連忙添了句。
長褚無奈道:“這終究不正常,你怎知他不會害你?”
“我與他已處了近百年。”
長褚神色一厲,“你竟瞞了我如此之久?”
夫殷幾乎想咬自己說錯話的舌頭。
“隱瞞殿下,確實是我不對。”盈冉忽然奪了身體的控制權,對長褚說了話。“還請殿下莫要責備夫殷。”
長褚臉色一變,“你竟敢……”
盈冉道:“我並非有意冒犯,只是有些事夫殷不好說出口,由我來替他說比較方便。”
長褚按捺住怒火,道:“你說。”
“我是他在走投無路自暴自棄的情況下分裂出的意識。”盈冉頭一次說起自己的來歷,話裡帶著些苦澀,“他自覺無法完成那些艱苦的任務,可又逼迫自己必須做到,重重自我折磨下,我便出現了。”
夫殷遭遇過許多災難。
他想變得強大而無畏,天帝與長褚便為他尋來寶器,尋來書籍,送他去極惡之地闖蕩。夫殷孤身一人去了,毫無所依,起先還會在陌生的地境中後悔決定,自我厭棄,後來便學會了自咽痛楚,在苦難磨礪中慢慢成長了起來。
他瀕臨過死亡,直面過絕境,百般折磨下,不自知的分裂出了盈冉這個人格來自我保護。
“我不會害他,只是他的身體已開始承擔不起我的存在。”盈冉苦笑,“所以我與他今日來尋大殿下,想知曉殿下是否知曉有何方法可將我二人分離開來。”
長褚眼神沉沉。
若是夫殷在,他定然已摟住弟弟雙肩,輕聲安慰他不要怕,可如今是盈冉站在他面前,他只恨不得施法直接滅了這人。
長褚盯了盈冉許久,才緩緩問了句:“即使代價是你消失?”
盈冉答了句:“只要他能平安。”
長褚看他雙眼毫無畏懼,暗嘆口氣,軟下聲來,“我明白了。”
長褚走後,盈冉才將控制權交還給了夫殷。
夫殷亦是第一次聽盈冉說起盈冉來歷,神色不禁有些低落,他走到桌後坐下,朝前伏在了桌上。
他問盈冉:“我是不是很無用?”
泰恆心一疼,縱然知曉夫殷聽不見看不著,他還是忍不住摸了摸夫殷的頭發,答了句:“不是。”
他從未參與的夫殷的過去,竟是給夫殷帶去了這樣多的災厄。
“你若是無用,只怕世上許許多多人都要成廢人。”盈冉安慰著夫殷,“想想你成長了多少,夫殷,你已足夠完美。”
夫殷安靜的收緊了手臂。
良久,泰恆才聽他低低說了句:“盈冉,我不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