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井阿初小心地走了過來。
她本要離開,可眼見著一群儒生,他們寬袍大袖,他們風度翩翩,他們雖有年長者近乎耄耋年歲,年少者不過弱冠之齡,可他們竟彷彿有一個各自內心中堅守的標準,一舉一動竟是那麼的風雅開闊。
與倭人之中的所謂學者相比如何?
“我不如天朝之儒生,遠矣!”櫻井阿初心中歎服道。
她只敢在遠處站著。
衛央說著話,餘光瞥見那女孩臉上的光彩,她是仰慕甚至是沒有分辨地仰慕者天朝文明的人。
“是了,一味的討厭,那有什麼用?我本是積極進取之人,何必鬍子眉毛一把抓,凡倭人都恨?用而御之,才是我之理。”衛央遂邀請,“你既從儒而來,也可在一旁就坐,請。”
阿初愣了下,這待遇就……
“諸位都請坐,我待該殺之人自然不會客氣,但諸位雖然都不算我的朋友,也都不算我的敵人。有話,坐下說明白,道理既需要實踐,也需要辨別,不教而誅,罪之罪者也。”衛央道。
阿初遂先拜謝,而後小步走過來,在眾人一側也坐下,但不自覺地,她沒有用他們那種刻板到了偏執,卻永遠對不上那個味兒的坐姿。
“我之第一問,儒學的終極目的是什麼?”衛央拱手請教。
諸方孔答道:“橫渠四句。”
“可曾實現過?”衛央又問。
諸方孔立即回答:“歷朝歷代!”
“那麼為何不是萬世一系,而有歷朝歷代?”衛央笑道。
諸方孔稍稍遲疑了片刻,決然道:“用則興,不用則替。”
“你這是迴避我的問題,我看,不是用儒學則興,而是盛世興則儒學興。”衛央有拱手詢問,“儒生每謂‘倉廩實而知禮節’,我認可‘知禮節而儒學興’,那我就很好奇了,聖人既說過倉廩實而後才能知禮節,千百年來的儒生,怎麼就沒有一個‘變則通’,以所謂雜學,使倉廩實而後致人知禮節呢?是儒生拋棄了聖人之言,還是聖人說的話可選擇性地遵守,選擇性地摒棄呢?望諸老教我。”
諸方孔一時無言。
他胸有汗牛充棟,可如今命題文章做做不出隻字片語,不是他不行,而是他有自己的目的,自不好堅持繼續不要臉下去。
“有人說,西陲如今是尊雜學而獨廢儒學,更有人說我衛某要廢黜儒學——此大謬!”衛央坦然道,“我非儒學,因為以我之見,以萬民之見,儒學有‘形而上學’之道,然民眾之需,第一個乃是錢糧米麵衣食無憂。如今之西陲,民眾能吃飽,至少沒有餓死過人,明事理的人也越來越多了,難道這不是儒家的樂見其成的世道嗎?”
丁男家怒道:“然西陲儒生執政者……”
“所以,你們要說的,不是我衛某不用儒學,而是不用你們這些儒門的子弟。讀了幾篇聖人言,便自覺舉世無匹敵,便覺著合該你們來執政,若不然就是廢黜儒學,這就是你們的道理。”衛央連線三問,“讓你上,你能做的比我好?你若做不好,又該怎麼辦?耽誤的建設,該讓什麼人負責?”
這是最現實的問題,儒生們自然回答不來。
“你們說,自古以來,這個詞我十分喜歡,”衛央起身揮袖,斥責道,“什麼叫儒學之道?儒學之道,絕非使用儒生治理天下便是儒學之道。儒,也當有皓首窮經之儒,有開萬世太平之儒,更有小人之儒,這些都是儒,難道要因為儒生有壞的,便認為儒學是壞的?儒學發展至今,已遠遠跟不上時代了,若不能以儒學為心,以雜學為用,以各學相容幷蓄,儒學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