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央沒記錯的話那老闆娘本是個屠夫的女兒,她有個好丈夫,夫妻二人守著兩個孩子,照顧一個肉鋪度日,憨厚的漢子做得一手好菜,雖不敢參加義軍,可他們夫妻倆為義軍做了很多事情。
尤其那婦人,她憑藉給曾經的蒙元貴族老爺送豬肉的當兒打探了不少訊息,算得上一個雖膽小但有良心的人。
她大聲笑道:“偏你們是好男子,我們卻不是好女兒?讓開,捉拿這藏頭露尾的腌臢狗賊,何須動刀動槍?今日是東風,來呀,取辣椒十斤,把這幫地老鼠燻死在這酒樓裡!”
有人怪聲問:“溫大姐,燒了你家樓,你卻不心疼?”
那婦人笑道:“一棟樓,對我等百姓來說,那是十年二十年的積累,誠然很寶貴。可若如今不拼命,讓這些騎在百姓頭頂上撒野的潑才又回來了,我子孫萬代掙的家業,也還都是他們的。拼著一條命,我們也要為兒孫搏殺出前途,何況一棟樓,不怕!”
人群中擠出一個渾身掛著狗皮膏藥的漢子,衛央認得他,這是個走街串巷很有惡名的傢伙。
但他如今卻將藥膏全部都掛在頸子,緊緊地抿著嘴皮子團團作個揖,厲聲道:“灑家李小乙,渾是個走到哪人厭惡的潑才。我雖卑微,卻是男兒,哼,我西陲之地,自小官人來了,那便是咱們西陲人的西陲。”
那婦人驚道:“李兄弟,你要幹什麼?”
李小乙哈哈一笑,昂然道:“李小乙是個什麼?無賴耳!自北庭光復之後,官府今日也叫我學好,明日也教我學好,我不喜歡學好。但今天,我要學個好。你們都讓開,我這一身都是毒藥,待我上樓去,與他們拼個死活!”
憨厚的老闆駭然道:“李兄弟,不過一座樓……”
“不錯,一座樓,可我捨不得,我瞧著,這樓,好得很!”李小乙目光赤紅,厲聲道,“今日有死而已,無憾矣!各家男女童兒,往後須記住一個,北庭有名的潑皮李小乙,那也是為咱們西陲不要命的好漢子,你等不可不學好,”而後一拱手,哈哈一笑,道,“走了!”
此人生的可憐,也學的邪性之至,他一拍衣衫,還真沒有幾個人敢不信他果真有滿身的毒藥。
但也有數十數百個漢子迎面攔住道:“李小乙,這是你的北庭,也是咱們的北庭,偏你敢捨生忘死?同去,哈哈,同去矣,快哉快哉!”
憨厚的老闆一咬牙,瞧了一眼老婆,袖子裡揣好菜刀,也跟在人群后頭蜂擁著向酒樓大門衝了進去。
衛央始終未曾波動的心中驀然一蕩,他體內紫霞真氣彷彿漫天曙光,只映出兩個還很微弱的小字,分明是:“人民。”
他想盡法子保護的人民,終究成長為主人翁了!
“但使人人知曉自己是這片江山的主人翁,我衛某何惜一身榮華富貴?”衛央心中激盪,當即將大槍扎進青石板,提長劍,撩戰裙,大步越過眾人的頭頂,當先站在了酒樓大門內。
李小乙驚道:“大人,咱們爛命一條……”
衛央伸手往他身上一拍,李小乙驚呼:“有劇毒!”
“你若是有毒,我與你共死。”衛央放聲大笑,道,“我乃北庭之主將,我若是怯懦怕死,豈可為男兒?君等不懼死,我何獨懼之?這些狗雜種,他們試圖用殘暴兇狠壓制我們的西陲兒女天生一段桀驁志氣,好得很,我等好男兒,正好教他們知道,天下之大,千萬人怕他,唯獨我西陲兒女不怕,走,跟我上!”
李小乙怔怔的半天,他從未有今日這般被人信任過。
“我,我,”他囁嚅半晌,驀然大聲道,“我再也不怕啦,我什麼也不怕啦,此番若不死,我便去學堂上學,從前的李小乙,死啦,我是李小乙,堂堂北庭李小乙!”
說完,他取下全身狗皮膏藥,又從懷裡摸出一把散碎銀子,冷笑道:“此前坑蒙拐騙之所得,有何惜哉?”
而後手一揚,他將那髒兮兮的錢袋扔出了酒樓,拍一拍胸膛,忽見所有人都在樓梯下等他,不知怎麼的,他只覺心中熱血沸騰,剎那間,彷彿那高高的樓頂,也蓋不住他心中要衝天的慷慨,當即一轉身,一個箭步竄上樓梯,大叫道:“北庭李小乙在此!”
衛央早到樓上了。
十來個拿著弓弩,背靠著牆壁渾身顫抖的幫派人員氣息已紊亂,見他到,有人竟喝道:“姓衛的,你又想刷什麼花招?”
衛央指著他手裡的弓弩笑道:“老兄,弓弩在你手裡,我能有什麼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