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拿著這篇傳記,聯絡了他們以前投過的幾個文化傳媒公司和自媒體團隊,包裝了一下,又在當年鬧過扒車黨的地方論壇裡定點投放。
據後來“買包買表”的楊總看見,也在裡面攙和了一腳,買了一撥營銷。
這是喻蘭川聽人的,並沒有得到楊總本饒承認。
終於,在“磕倆頭”兄的二十萬也已經耗得差不多時,“滿山紅”的故事,從一眾籌錢求醫的乏味新聞裡脫穎而出了,雖然閱讀量到底沒有突破“十萬加”,但只要讓記得她的人知道,就已經夠了。
秋意開始濃重肅殺起來,三兄弟裡的刀疤臉,因為從頭到尾沒有參與綁架,還一直試圖阻止師兄弟,查明後被放出來了。“滿山紅”的故事雖然被一個又一個的社會熱點覆蓋,但錢老太兒子的治療費也籌措得差不多了。
然而……
生老病死畢竟是命,人,力所不及。
錢剛剛到賬,還沒等交給醫院,錢老太的兒子就突然惡化,她簽了不知道第幾次病危通知單,習慣性地坐在急救室外等。
窗外忽然起了一陣風,樓道里緊閉的窗戶被悍風狠狠地搖動了幾下,院裡的大梧桐“譁”地響了一聲,錢老太心沒有章法地亂跳起來,急救室的燈滅了。
苟延殘喘地掙扎了幾個月,錢老太成了孤寡老人。
喻蘭川接到電話的時候,正趕上一場暴雨,全城大堵車,雨刷趕不上擦,前面的車流一動不動,隔壁車主也不怕淋溼,拉下車窗,卷著袖子往外彈菸灰。
錢老太就在一百一十號院等他等到深夜,雨停了,喻蘭川才趕到,錢老太讓刀疤臉磕頭,被怕了他們這套的喻蘭川制止後,就扶著柺棍,顫顫巍巍地給他鞠了一躬。
因為氣不好沒法出門鬼混的張美珍女士,倚在自家門框上,忽然出聲:“辣椒。”
轉身要走的錢老太愣了半,才回過神來,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看向張美珍。
張美珍張了張嘴,忽然想起了什麼,又笑了:“沒事了,其實我剛才想跟你‘都會好的’,想了想還是不了吧,反正也不是真話。不好,慢走。”
一切都會變好嗎?
不會的,變好還是變壞,都得聽由命。
可不管什麼樣,不還是得活著麼?
錢老太帶著刀疤臉下樓,消失在了東院的樹蔭下。
張美珍轉過頭來,叫住喻蘭川:“喻爺,我們幾個老東西都想讓你搬過來住,你楊大爺託我問你一聲,你方便嗎?”
不過雖然樓的年紀大零,區裡環境很好,人少清淨,二十多年過去,樹也都從容地長了起來,夏往院裡一走,感覺比外面涼快五度。位置也好,離cbd不到兩站,走路十幾分鍾,區西大門正對著一所雙語幼兒園,東大門出來往前走五十米,前幾年新搬來一所不錯的公立學,所以這裡也算是成了“學區房”,一般老百姓還真買不起。
現在,在這院裡住的,有為了學區名額全款買房的土豪;有為了孩子上幼兒園方便,月付上萬租金的一般有錢人;也有老單位改制後就失去工作、就剩兩間屋的院“土著”,湊齊了三教九流。
院裡停的有百萬豪車,也有看著要到報廢年齡的桑塔納。不過在這種老區裡,一把都沒有停車場,所以豪車也好、破車也好,都只能找犄角旮旯一塞,車輪上統一支起擋狗尿的木板。
喻蘭川到的時候,正趕上有人搬家。有個電動四輪,在門口傳達室引了根電線充電,堵了路,搬家公司的貨車堵在門口進不來。
“門口誰家的電動車?勞駕挪一挪!”貨車司機一邊鳴笛一邊嚷嚷,吼了好一會沒人應聲,他就從車上下來,放開了嗓門,“紅的!四輪!車上寫著‘祖傳艾灸針灸理療,壽衣、花圈優——惠——’誰家的啊?誰家的花圈優惠?挪一挪嘞!”
喻蘭川:“……”
還是一條龍服務。
他懶得去跟熱烘烘的貨車擠,就在門口駐足等他們挪開。
這是他少年時經常流連的地方,院一進門,有兩排大槐樹,中間是一條散步的路,這會兒槐花早就謝了,只剩下層層疊疊的樹葉,烈火似的盛夏陽光給那些枝葉一攔,就剩下零星幾顆光斑,掉在地上,老槐曲折的枝幹結著滄桑的結,微許潮溼的氣息從濃郁的綠意裡流露出來,透著幾分紅塵不擾的清寂意味。
一晃,十年了,樓舊了,老人沒了,樹也長大了。
大爺爺活了快一個世紀,又是個不走尋常路、動輒失聯的老頭,作為親友,喻蘭川其實早都做好了心理準備,現在談不上多麼哀慟。只是他捧著老頭的骨灰站在這,忽然有點物是人非的感覺,好像一個時代,就這麼在他不經意間煙消雲散了。
老頭遺物不多,除了那輛快要報廢的破車,就剩下一點日用品和相機。他遺囑裡讓喻蘭川把最後那幾張照片洗出來,作為他老人家的收官之作,並明瞭包裡的東西是留給喻蘭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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