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薇聽言,斟酌了片刻,繼而落下最後一根銀針,這才回道:“賢後二字重如泰山,若有朝一日,夫君繼承大統,丫頭必定不會讓父皇失望。”
齊文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問:“如今老六不願成為太子,你又當如何?”
寧薇清楚,齊文帝有意讓她規勸齊玄宸,是以這個問題實在有些不好回答。
她一邊給齊文帝渡靈氣,一邊思量斟酌。
片刻過後,她如同拉家常一般,隨心回道:“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丫頭亦是如此。阿宸若是成為太子,丫頭便會做好太子妃,阿宸若是閑人一個,丫頭便相夫教子,樂得悠閑。”
這番話聽完,齊文帝鬱悶的皺起了眉頭。
“好一個‘樂得悠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無奈的搖了搖頭,略帶責備的說道:“你如此縱容,老六如何能成大器?”
寧薇表情認真的回道:“在丫頭心中,阿宸已經無比出色。父皇的縱然讓他得以逍遙,丫頭的縱然,則是希望他能隨心所往。”
如此坦誠之言,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齊文帝或許會雷霆大怒也不一定。
但不知為何,從寧薇口中聽到這番話,齊文帝卻倍加感慨,他忍不住再次思量自己的決定。
此言一出,齊文帝明瞭,想讓她規勸齊玄宸只怕是一番空想。
齊文帝偏愛齊玄宸這個兒子,所以希望將自己最好的東西留給他,但他此刻卻在想,江山對於齊玄宸來說,會不會是一個他不願背負的包袱?
齊文帝回想起了自己的經歷。
幼時,他聰慧過人,先皇對他另眼相看,在先皇的培育下,他很早就清楚了自己日後要走的路。
他心繫江山,心繫萬民,將大齊視為他的所有,大齊愈發強盛,他亦從中找到了成就與樂趣。
可齊文帝知道,他此生最快樂的時光,並非是大齊強盛的今日。
那時大齊尚受制於人,他殫精竭慮,日夜為國事煩憂,但他身邊有摯友寧韋相伴,每每被寧韋拉出皇宮,兩人四處浪蕩,那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快樂,齊文帝一生也無法忘卻。
再後來,他深陷西魏,前路未知,心中彷徨之時,卻遇見了讓他的生命變得更加鮮活的女子。
因為有她,在西魏受制於人的那年,齊文帝領略到了另一種快樂。
有時候,齊文帝也會假想,若無江山大業牽絆,他與摯友和愛人逍遙於大江南北,那該是何等的快意?
只可惜,摯友故去,愛人分別難以重聚,一切只能存在於想象之中!
想到此處,齊文帝回過神來。
見寧薇已經開始拔下他手上的銀針,心知施針已經結束,他看了一眼龍案上未曾批閱的奏章,吩咐李康年道:“朕有些乏了,是時候歇息一下了,讓老五進來見朕。”
說完他轉頭看向寧薇,道:“你如今有了身子,該處處小心才是,與老六一同回去歇著吧。”
“多思傷身,父皇切莫多想才好。”寧薇見他心事重重,忍不住有些擔心。
齊文帝笑了笑,揮袖道:“朕並無不妥,讓你進宮為朕施針,不過是李康年大驚小怪罷了。你就莫要操心了,回去吧。”
寧薇這才應聲退下。
……
齊玄宥目送齊玄宸夫婦離開,繼而轉過身,心情有些忐忑的看向禦書房的房門。
齊文帝不見齊玄宸,只留下他一人,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齊玄宥自小遭難,以至於不利於行,為此他自哀自憐了許久,後來就算振作起來,也還是與所有人劃清界限,生活在自己的天地之中。
為了保護他,齊文帝明面上對他漠不關心,暗地裡實則對他關心備至。
有齊文帝的庇護,他這個自幼沒了母親的瘸腿皇子,才能平安長大。
只是,他一直認為身有殘疾的自己無法為齊文帝增添光彩。
直到遇上寧薔,他漸漸對關心他的人展開心扉。
然,在他心中,他的父皇齊文帝一直是他心中的神邸,他儒慕,敬重,崇拜,也曾偷偷的在心中設想,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成為父皇那樣的人。
“殿下,該進去了,皇上等著您呢!”
李康年打斷了齊玄宥的思緒,吐出一口濁氣,齊玄宥伸手推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