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伯寧想得都快冒汗了,這個糾結理不清,戲實在沒法演啊。
他又仔細回想了一下剛才老王的話,捉到一個被他忽略掉的點:戲劇衰落。
一個十五歲的中二少年,在看到自己之前用了七八年苦學的戲劇已經變得落伍被觀眾淘汰的時候,心裡肯定會充滿不安與懷疑,如果這個時候老先生還是始終如一地對他們嚴要求高標準地進行教學,他肯定會有逆反心理,中二少年最容易就是覺得大人都是傻逼,只有自己天下第一了。
可能他還跟自己的師兄們探討過這些事,師兄們或許還真有人贊同他的想法,於是這位中二少年會不會因此産生了一種一人拯救整個戲班的英雄使命感,所以他才要出逃,想幹出一番事業回來打救他那頑固落後的不知變通的師傅,回來幫助他那班眼看著長大就失業的師兄們?
鄭伯寧心中大定。
等正式開始的時候,他特意叫旁邊的助理幫忙搬了一張桌子放在中間。
然後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給老王他們打了個開始的手勢。
鄭伯寧坐在地上,靠在桌子邊上,他伸手輕輕地推了一下,似乎是把窗謹慎地推開一條小縫隙。
然後他一頓,似乎僵住了,悄悄屏住呼吸轉回頭看了一眼,睡夢中的師兄們磨了磨牙,把他嚇了一跳。
他低頭眨了眨眼,裡面似有淚光一閃而過,臉上帶著一點在火車站臺常見的那種即遠行的難過與不捨,即便他心中有股要勇闖天下的熱血,但他才十五歲,真的沒有一點不安與猶豫嗎?
鄭伯寧手裡還抱著一個自己外套裹成的長卷,他的手在上面摸了摸,又抱起親了親:“貓兒,別叫,你也好好睡覺去吧,哥哥要走了。”
說完,他似乎一下子鼓足了勇氣,努力地笑了笑,將貓放到地下,伸手一推它的屁股。
這個膽大包天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氣,最後再深深地看一眼他的師兄們,推開窗,翻過窗臺,一躍逃離了這個他生活了六七年的家,離開了雖然嚴厲但也盡力撫養他們長大的師傅,還有打打鬧鬧一起長大的師兄。
這一躍,他就不再是那個做錯事有師傅鞭打教育,做壞事有師兄擋著護著的單純少年了,從此他要獨自面對所有的風風雨雨,眼淚只能往肚子裡流的大人了。
最後,是鄭伯寧淚流滿面,大步離開的背影。
面試的除了老王還有三個人,這三個人看見鄭伯寧的表演都笑了笑,唯有老王還是面無表情,也沒有人點評,坐在最邊上的戴著帽子的女人溫和地問:“能跟我說說你剛才表演的想法嗎?”
鄭伯寧只好忐忑地說了他那個“中二少年”的設想。
眾人聽完不由嘴角抽搐,哭笑不得地看著鄭伯寧。
問話那個女人更是偷偷瞥了老王一眼,鄭伯寧心裡咯噔一下,意識到“細魚”這個設定原型可能就是老王自己。
而且,估計在老王的劇本裡,細魚根本跟中二扯不上邊。
鄭伯寧心裡十分沮喪。
“好了,那今天就辛苦你了,等結果出來,我們會另行通知你的。”邊上的女人見大家都沒有想說,於是笑容可掬地開始送客。
但想不到一直什麼表示都沒有的老王提點了一句:““你的想象力還挺不錯的,演得也有點靈性,沒事的時候可以多看一些法國電影。”
這是說他演戲有點偏套路,不夠自然細膩了。
鄭伯寧誠懇地謝過這四位大佛,開門出來。
門口期盼等著的張好一看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沒戲了。
這其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老王的戲確實不是那麼容易上的。
“走吧,那就不節食了,待會姐帶你出去搓一頓好的!”
鄭伯寧一聽,瞬間從可憐的小草變成鮮活的太陽花,流著口水:“真的?那我要去吃川菜!!!”
張好額上青筋歡快地跳了幾下,翻了個白眼,真是浪費了她滿腔的擔憂。
“別急,坐著等會兒吧,剛才有點事,我叫司機去送個人了,還得等一會兒才能過來接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