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個穿著背帶褲、眼神純淨透澈、沉默寡言、一直跟在她們身後的小男孩兒不見了。
變成現在依舊少言、眼神深邃清冷卻挺拔得像棵大樹的蘇炑。
時間是被命運之神發出的箭,一觸即放,眨眼間,風雲變幻,舊年成憶。
蘇炑負傷下場,替補隊員上場。
張哲天無奈往梁心芽和江涵的方向望一眼,似在惋惜,好像在說:“因為你,蘇炑沒機會贏我了。”
很多女孩被這一眼會心一擊。
冠軍花落14班,似乎沒什麼懸念。
蘇炑和梁心芽誰也沒有再提這事兒,日子恢複往常,時鐘滴答滴答繼續往前走,一學期飛快走到了盡頭。
夏日的雷雨總是來得急促迅猛,中午放學,梁心芽推著腳踏車走出校門,灰色天幕下,黑雲壓境,忽然天邊一聲驚雷轟隆響起,一道利落的閃電撕破天際,像鋒利的刀光從無邊黑暗滲透出來,豆大的雨珠打下來,砸在臉上和身上,地面即刻濕漉漉一片。
梁心芽心想:壞了,早上出門沒帶雨傘,回到家估計要淋個濕透。正想著,周遭好像靜了下來,只聽見雨珠敲擊傘面的聲音。
她抬眸,目光定在蘇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他額上沾著雨水的濕氣,纖長的眼睫上也有水霧。
“傘給你。”
沒等梁心芽反應過來,蘇炑已經把傘柄塞到她懷裡。
“要不我們一起打傘吧。”梁心芽握緊了傘把。
蘇炑幾乎脫口而出:“不用,那樣兩個人都能淋到雨。”
雨勢絲毫不減,頃刻間蘇炑淋了一身,他沒再說什麼,投身到浩蕩的人流中,不撐傘的他靈活了不少,東竄西繞前進得很快。
濕意濃厚的空氣裡,梁心芽嗅到了清涼的氣息。
回到家,梁心芽沒有被淋濕多少,梁武本來想關切地問她要不要換身衣服來著,卻看見她只有褲腳是濕的,便又回到廚房忙活。男人的心都是粗的,倒是梁心蕊靠在門上,雙手環抱在胸前,眯著眼看梁心芽放書包、脫外套,八卦兮兮地問:“姐,你中午回來打的傘不是咱家的吧,老實交代,是不是有人英雄救美了?”
梁心芽雙手驀地一抖,平靜片刻,轉過頭笑嘻嘻地說:“你姐命好,剛好有人拿了兩把傘,給了我一把。”
梁心蕊圓圓的眼珠在眼眶裡轉了一圈,緊逼著問:“你拿回來的黑傘又大又醜,一定是男孩子的傘,說,你是不是在學校裡……”
梁心芽趕緊打斷梁心蕊不切實際和天馬行空的想象:“是蘇炑的傘,你偶像劇和小說看多了吧,別瞎想,飯快好了,去幫爸爸拿碗筷。”
梁心蕊腦中浮現出花園小區第一神童那張淡漠的臉和隨時緊閉的唇,撇了撇嘴。蘇炑在梁心蕊心中,是巍巍高山一般的存在,他的天資和聰智,他的輝煌和榮光,他對人間煙火氣的疏離,都讓她只能仰望他,她只敢遠觀,不敢褻玩。
蘇炑回到家,渾身濕透,輕薄的衣料貼著面板,勾勒出他優美流暢的身形線條,他難受狼狽得很,發尖不斷往下溢著水珠,一滴一滴打在地板上,他立在玄關,沒往屋裡走。
田豔看見兒子這副模樣,趕忙心疼地把他領進屋,讓他擦頭發,換衣服,嘴裡不時碎碎念,問道:“早上不是給你帶傘了嗎?怎麼淋成這樣?”
蘇炑用毛巾裹住臉假裝擦臉,他實在不擅長在田豔面前裝模作樣,只能把自己的臉藏匿起來,語氣稀鬆平常地說:“我同桌感冒,我把傘借給他了。”
田豔隨手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沒使勁兒,語氣卻兇:“你沒事幹當什麼好人,做什麼善事,自己被淋感冒了怎麼辦?”
蘇炑把眼睛從毛巾裡露出來,沖她笑笑:“我已經長大了。”
田豔的心忽然便軟了,眼前的這個大男生已經高出她一頭,眉目俊秀鋒利,和她說自己長大了,但在她眼裡,他永遠是她長不大的小男孩。
下午出門時,雨已經停了,明日高懸在彷彿被洗過的碧空裡,發出刺眼的金光,籠罩在人間的上空。地面還有大片的水跡,逐漸散成熱氣蒸發,只留個模糊的影兒。
梁心蕊出門碰見田豔開車上班,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田豔回她:“小蕊啊,怎麼穿這麼少,雖然雨停了,保不齊下午還下,要不你回家加點衣服。”
梁心蕊低頭瞅瞅自己的行頭,咧嘴笑說:“謝謝田阿姨,不過我覺得天氣挺悶的,我不怕冷。”
田豔無可奈何地笑笑,說:“看不懂你們年輕人了,蘇炑今天中午淋著雨回來的,也是一副理直氣壯身體好的樣子,我是勸不動了,你們還小,該注意的總是多注意些好。”
梁心蕊隨口敷衍回了個“好”,可是心裡翻滾起來,姐姐中午不是說蘇炑有把多餘的傘嗎?難道是隻有一把?還給了老姐?
她腦子裡“嗡”的一聲響,梳理了一下思路,最後得出了結論:正數不會看上倒數,蘇炑是不會看上姐姐的。就算看上了,老姐僥幸讓蘇炑覺得她還有幾分姿色,照蘇炑的氣質也是不會追姐姐的,他似乎活在塵世之外,平時連話都懶得和人說,會去向喜歡的女孩子表達內心嗎?
梁心蕊無法想象。
她不知道在人世間,無人能真正擺脫七情六慾,無論誰陷進去,也都無法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