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一晃,又是兩個月過去了。
浣紗湖平靜如常,就連那唯一值得勾起聯想猜測的半夜簫聲也消失了,自從那夜小影在樹下撿到玉簫後,那斷斷續續的簫聲再不曾響起過。
小影以為,這一生便如那平靜的浣紗湖一般,無風無波地度過了。然而,命運的輪盤卻在休息了二十個月後,再次以不可抗拒之勢運轉起來,在它的牽引下即將踏上命定路程的人,面上卻還帶著一絲茫然與懵懂。
“婆婆,為什麼要我離開這裡?是我做錯事了麼?”剛從樹上滑下來的小影怔怔地問,心裡竟有一絲隱隱的不捨與害怕。她已習慣了這裡,除了這裡,她不知在哪裡自己還能保持這樣平和的心境和生活狀態。
楊婆婆似是不捨又無奈,伸手將她鬢邊被枝葉掛散的一縷髮絲輕輕捋到耳後,道:“你沒有做錯事情,是上面突然吩咐下來。你也不要怕,未必是壞事。”
小影愈加不解,問:“上面?上面是哪裡?婆婆,我可不可以不去?我喜歡留在這裡。”
楊婆婆目光軟了下來,道:“小影,從你決定留在再生谷開始,你就是再生谷的人了。身為再生谷的人,你就必須服從上面的安排,不能問,不能拒。當年,你的母親也是這樣。”
小影微微垂下眸,半晌,道:“我知道了。”母親當年離開之時,是否也如她此刻一般無奈?記得楊婆婆說,那年,母親也正好十六歲。
簡單地收拾了兩件衣物,帶上那支玉簫,她站在那棵梧桐樹下,輕輕撫摸著光滑的樹皮。
她說要無心無情地活,可原來,這棵樹也會令她捨不得。
但她終究還是要離開了,以後,不知還能不能看到這般高挺粗壯,華冠亭亭的梧桐樹。
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她迴轉身子,驚了一跳的同時,眼前一亮。
十八九歲的少女眼眸如水,眸光淡淡卻很明澈地看著她,黑亮的長髮隨意的披散於那一身白得有些灼目的紗裙上,一絲不亂而又自成一番清逸之態。
少女很美,但這種美卻又不同於她所見過的任何一種美,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她的美,或許,唯有纖塵不染,清透純澈這八個字可以沾一些邊。
她靜靜打量少女的時候,少女也靜靜地打量著她,少時,“我叫滄月,是來領你的人。”少女聲音輕靈似鶯,婉轉動聽,但語調中卻隱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淡淡落寞。
小影不明所以,也不多想,只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滄月看著她,女孩稍顯稚嫩的臉龐傷疤縱橫,卻不會太讓人厭惡,又見她笑得自然,她轉過身子,心道:或許,是有不同之處的,所以他才……
心中有些苦澀,她舉步,身影翩躚地向前走去,小影跟在她身後。
楊婆婆說,那排巨柳之後是不可逾越的邊界,她每次看去時,只見那邊是一片綿延無邊的草地,可今天跟著這個名叫滄月的女子第一次走過那排巨柳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站在一條古樸雅緻的長廊上,長廊兩側奇花異草,輕煙嫋嫋,清溪淙淙,猶如世外仙境。
她心中好不詫異,為何穿過那排巨柳竟會是這幅景象,她在巨柳那邊看到的完全不是這樣。
她抬頭向前面看去,背影飄逸如仙的少女仍是不緊不慢地走著,並沒有回頭來看她。目光越過她弧度優美的肩看向遠處,長長的走廊看不見盡頭,也看不見其他人。
她收回目光,不遠不近地跟在少女身後,保持和她一樣的行走速度。
走著走著,前面的少女突然拐了個彎,她跟著拐過去,突然想起剛剛看到的長廊明明是筆直的,怎麼會拐彎?忍不住轉頭向原先長廊的方向看去,目之所及,卻是一條倒映著藍天白雲的大河,河邊楊柳堆煙,芳草迤邐,與剛剛走廊兩側的景象已是截然不同。
她心中大奇,忍不住快走幾步,跟緊那少女,少時,前面的少女又是一拐,她立馬站住腳步向前方看去,前方卻是一片起伏綿延的翠色山巒,她正側著身子站在筆直的走廊內,那前行的少女已位於她的左手側。
她放棄了探究,收回目光跟上那少女,不知拐過了多少彎,長廊兩側的風景也不知變換了多少回,耳邊清晰地傳來了簌簌之聲。
她抬頭,看向兩側,青翠如玉的修竹像是天然的紗帳,貼著長廊的兩側清逸綿延。
腦海中閃過模糊片段,她收回目光,斂眸而行。
長廊卻終於到了盡頭,盡頭是一方碧青色的石壁,壁上刻著“橫翠”二字,滄月在石壁前停了下來,轉身看她。
小影也停了下來,不明白她帶她來這方石壁前做什麼。
“跟我來。”滄月輕聲說著,轉身便隱入了那石壁之中。
小影驚了一跳,走近那石壁,伸手輕輕摸去,指尖剛要觸及那個翠字,面前卻豁然開朗。
小影抬眸,一眼便看到了藍天,不,不是藍天,是映著藍天的湖。那湖那般平,那般靜,如不是湖邊那幾叢巨大的荷花和湖心那一小片深綠淺白的睡蓮,她幾乎就分辨不出地上的這片藍與天上的那片藍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