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楚新君北堂陌登基之前,因為宮外那被驍戰王悉數殲滅的四千軍隊以及對東方一族及左丘氏的大肆殺戮,這位新君留給平楚軍民的印象,是殘暴而狠戾的,然而最近,這種印象卻慢慢淡了,廣大臣民對他們新的統治者又有了新的看法。
北堂陌登基之後,並沒有像大多數人預料的那般,會將之前與他爭位的八皇子北堂縱藉故打壓,使其永不得翻身。相反的,他不但給北堂縱封了王,劃了相應的封地,還尊其母艾榮皇貴妃為德恕太后,令其在宮中安享尊榮。
不僅如此,對於宮中別的皇子公主,他也極盡寬容,皇子們他紛紛給他們劃了封地,讓他們自立門戶,未出嫁的公主們也仍可留在宮中,一應待遇與之前無異。
四月,在朝上,他親自將皇冠上那顆足有鵝卵般大小价值連城的翡翠摘了下來,號召全朝的官員以及整個平楚的所有世家貴族為北方正在修建的水利工程捐資,使這項浩大的工程能儘早竣工,以便實現整個平楚從南到北的共生共榮。
至此,百姓們都說,這個新君還是挺好的,衣被群生,豁達大度,敬老慈幼,厚德載物,比已故的先帝,也就是他那一生都無所作為的父親好多了。
只有即墨晟心裡清楚,北堂陌其人,與這四個讚美之詞,只怕是沾不得多少邊。
他沒有殺北堂縱和艾榮皇貴妃,而將他們母子分開兩地,為的是像操縱木偶一般地操縱他們。一邊放下,另一邊勢必會弔起,他就是要這樣,令他們母子倆永遠為對方牽掛,永遠因為對方所掣而痛苦,而至於主宰他們的他,想怎麼折磨他們,便能怎麼折磨他們,這樣的結局,不是比直接殺了他們更有趣麼?
他給了那些皇子公主們與原先一樣的榮華富貴,卻時刻緊盯著他們的一言一行,讓他們終日生活在膽戰心驚中,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會招致無端災禍,只得小心翼翼地臣服在他的腳邊如老鼠一般悄無聲息地生活著。
世人只知他在朝上號召全體官員及世家大族為北方的水利工程捐資,卻不知,在他擬定名單中的每個家族,都至少要捐出全部家產的一半,有藏匿謊報家產或是聲張違抗者,他便會以各種罪名來滅族抄家。
但,最終即墨晟卻還是要謝他,他這一舉措雖專橫殘暴,卻讓北部那項浩大工程得以順利地繼續進行,犧牲少數人的利益,換得了多數人的生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該是稱得上衣被群生的吧。
捐資一事剛告一段落,他又開始大刀闊斧地整頓吏治了。他以官府機構冗員,理政效率低下為名,廢除了很多原來歷朝均有設定的文官職位,而在每一省的衙門中都增設了少商部,專門用來管理這一省的商貿,將原先散落民間或貴族手中的商貿權統統收歸國有。此外,他親自修改完善了兵部和刑部的體系和制度,增設了不少屬於武將範疇的職位,嚴格規定了調動軍隊的程式。
顯而易見,這是一位重武輕文的君主,而這樣秉性的君主,一般都好征伐殺戮。
在皇帝這一系列的政治舉措下,平楚幾乎所有的貴族都不同程度地蒙受了巨大的損失,除了即墨一族外。
北堂陌終究還是有被人猜對的時候。在他剛剛當上太子之時,通達世故的軍臣百姓都說,一旦他登上皇位,在背後支援他的即墨一族的勢力將如日中天。
而今,事實證明,他們沒有猜錯。平楚一半的軍權,仍牢牢地掌握在驍戰王即墨襄一人手中,即墨一族在平楚龐大的商業體系,他也不曾染指。除此之外,他還授予了年僅二十的丞相即墨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令他和他一起凌駕於所有的制度和權柄之上。故而,新君才登基不久,即墨晟在民間卻悄悄的有了小皇上之稱。
曾有一位三朝老臣在朝堂上向北堂陌哭諫,說賦予丞相的權力太大,於朝政不利,於平楚統一的政權不利,於新君在子民心中的樹立獨一無二的威信不利,請求國君削減丞相的職權。
北堂陌聽後,卻只是懶懶地擺擺手,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那老臣還待堅持,北堂陌道:“看來愛卿為我朝盡心盡力,事主三代,而今,真的是老邁了,竟連朕的話都聽不見。該是掛冠歸田,安享晚年的時候了。”
次日,那老臣沒來上朝,到晌午前,才被家僕發現吊死在自己的房中。對於這老臣是失意自縊還是被人謀殺,朝上民間多有猜疑,但自此往後,再無人膽敢妄圖撼動即墨晟那令人眼紅的地位了。
對即墨晟本人而言,北堂陌這一系列的改革和賦權,帶給他的唯一變化便是:他更忙了。
以前,他還可以將文案摺子帶回府中去處理,而今,下朝之後,大多數時間,他不得不在宮中的政務院呆到日落西山才能回府,有時,甚至還要秉燭辦公。他不喜歡拖沓,每一本遞到他案上的摺子,他都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它處理好。世人均只看到權力所帶來的榮華和尊貴,卻鮮少有人會想到,在這權力賦予的責任背後,需要付出多少的精力和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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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務院就像是一座不停運轉的機器,零碎的案件順著四通八達的官道從全國各地送至這裡,由幾百個文官分批整理好後,再送到即墨晟手裡,經他修改完善或是批准後,再順著官道送到各府衙的長官手中,由他們去頒佈實施。
而政務院的結構,設計得也正合這一比喻,四方形的宮苑內,外側的四排廂房是較低階別的文官的辦公場所,他們對送到都城的各省文案進行第一輪的檢查整理,然後送往宮苑正中那座名為政事堂的大殿內較高階別的文官手中,由他們進行第二輪的整理和初級的批示或建議,當他們案上已經處理完的摺子滿十本時,就要送往大殿正中靠北,三面是門,背靠殿後的那間書房內,請丞相審閱並作最後的決策。
在即墨晟任丞相之前,這些文官每日的生活是自由而愜意的,丞相從不會在政事堂久呆,也從不會催他們上交摺子,於是,他們也就優哉遊哉起來,每天裝模作樣地去政務院閒聊一會,草草地批幾個和自己稍有關係的摺子,至於其餘的,就放在一邊積灰,日子久了,便當陳年舊案付之一炬。
即墨晟升任丞相僅僅半個月,這些文官們便驚覺,自己的悠哉日子到頭了。一開始,看到簽收後超過三日才送到他手上的摺子,他要斥責,後來發展到,若有文官沒有將當日送抵宮中的文案處理好便私自歸家,罰一月俸祿,而今,罰奉超過三次者,直接罷官。
頭上頂著如此重壓,眾多文官們卻無一人膽敢喊屈,畢竟人家三朝老臣都只因為說了一句丞相的不是而死得不明不白,他們這些不受國君待見的文官要敢頂撞丞相,不是嫌自己脖子長得太結實了麼?
因而,日日只得埋著頭在政務院拼命辦公,歸家後躲進自己的臥房內將所有的窗戶門扉都關緊了,才敢一邊累得直罵娘一邊讓侍女或小妾給自己舒展筋骨,並在心裡暗暗地將丞相即墨晟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