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對方為她護法了幾日,也不知是否需要休息,只要江祈淵不介意,她是打算趁熱打鐵,一口氣將事情解決的。
江祈淵朗聲笑道:“表妹你說這話可與我生分了,去吧。”蘇婉得到他的應承,心中一喜,向他點頭致謝,而後也不多言,回到之前休憩的那棵樹下坐了下來。
江祈淵看她伸出手,將清雪丹往口中一送,隨後自然而然地閉眼入定,也不再多想其他,而是將衣擺一掀,在草地上隨意地坐下,開始耐心地為對方護法。
於修士而言,兩日的時間,不過彈指之間,轉瞬即逝,蘇婉往日裡煉藥,經常眼睛一睜一閉,十天半個月便過去了;但有些時候,兩日也能漫長無比。
清雪丹是人階丹藥,藥性溫和,與那些服下即可見效的丹藥相比,清雪丹發揮藥效的時間長,與此同時,煉化清雪丹所承受的痛苦也相應減輕了許多。
靈根畢竟是修士的命脈之一,可以說一個修士若是靈根被汙染或是靈根被毀,那麼輕則修為停滯不前,重則淪為凡人乃至喪命。
靈根不似丹田心脈,有一個固定的位置、固定的實體。嚴格來說修士體內並沒有“靈根”這一物體存在,可“靈根”又無處不在,修士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分血脈之間的靈氣運轉方式,都取決於這所謂的“靈根”,可以說,靈根便是修士體內的法則,故而要想修複靈根,便相當於修複整個軀體,其痛苦可想而知。
蘇婉被那全身上下宛如數萬根針不斷紮入的痛楚惹得全身冷汗淋漓。
痛,非常痛,她感覺自己就如無盡海上的一葉扁舟,高階兇獸的打鬥惹得無盡海風浪滔天,波濤滾滾。那些痛楚是席捲著她的波濤,是周遭的狂風暴雨,她無處遁形,只能被那些痛楚包裹,拖向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
不,不是無窮無盡的黑暗。
蘇婉想到自己人生的前二十餘年,她戰戰兢兢,無藥可救的身體和無法提高的修為讓她每一天都是在與天爭命。她想活下去,可她知道自己活不久,最後果不其然,在煉藥途中,她無知無覺地死了。
可是,她又有了一次機會,她重生在了一方小世界剛被人害死的女修身上,這個女修有著上好的資質,也有著自己可以修複的惡疾。
只要解決了,她就可以重新踏入道途,長長久久的活下去,為了父母、為了枉死的原身、也為了她的道,她必須活下去。
這堅定的信念宛若一道光,在這無邊的黑暗中搖曳著,卻不曾熄滅,靠著這點微光,她努力維持著清醒,將清雪丹的靈氣引入每一寸軀體,在經過異常漫長的時間之後,黑暗終於緩慢地退去,明亮的光芒將那些黑暗逼得無所遁形。
她睜開眼,入目的並不是陽光明媚的正午,而是即將天亮的黎明。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已經過去,遠方有微光亮起,微弱卻異常的溫暖,象徵著無限的希望。
蘇婉感覺全身宛若打碎之後又重新拼起來一般,痛倒是不痛,就是極度地酸楚,她也不管,往後一靠,仰躺在了草地上。
也不知清雪丹這藥效是好還是不好,雖然減輕了痛楚,可是延長了時間,作為能帶來巨大痛楚的丹藥,是要減輕痛楚,還是減少時間,真是一個令人深思的問題。
蘇婉習慣性地陷入了煉藥師的思維,停下來之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誰,自己在哪裡,不禁有些尷尬,小聲喚道:“表哥,你睡了麼?”
而後不遠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地響聲,顯然是有人正踩著草叢過來:“你還記得我呢,我看你發呆半天,以為這藥效起來,你把我忘了。”江祈淵走到她身邊三尺開外,便停住腳步坐下,看著她疲累卻又神采奕奕的模樣,調笑著說道。
蘇婉聽著他熟悉的音調,終於徹底從那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中回過神來,重新有了種自己真切活著的感覺。
“這不是痛傻了麼?”蘇婉說著,忍著痠痛的軀體坐了起來,看向不遠處的江祈淵,“表哥,我要成為天階煉藥師。”
也不知為何,看著不遠處自己從重生前到重生後的第一個夥伴,蘇婉將從未宣之於口的想法說了出來。
如今終於不用再為生存所困,她也可以從心底那個隱秘的角落裡將自己曾經的理想放出來,讓它重見天日。
江祈淵聽著她的“大話”,也沒有嘲笑,而是靜靜地看著她,良久,重新笑了起來:“天階煉藥師就夠了麼?我以為你會覺得道無止境。”
哪怕對方的語氣是反問,蘇婉也知道江祈淵並無嘲笑自己的意思,思考片刻,仰頭看著滿天的星辰,開口說道:“表哥說得對。”
蘇婉的話裡,五分是沉思的飄渺,五分是凜然的堅定。
江祈淵也不再說話,與她一同,抬頭看向那布滿星鬥的蒼穹。
道之一途,從無止境,哪怕前方是荊棘,是黑暗,都沒有停下腳步的道理。
不然,做個凡人的地主,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