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仁德竹棒斜轉,快如閃電的往這小乞丐的腳上掃去。頓時一聲慘叫,小乞丐的右腳小腿骨立時被生生鉸斷。陸芳華吃了一驚,知道是這小乞丐救了自己,一時不免呆了一呆。
這時她往不通和尚瞧去,卻見一個少林小和尚正在對不通和尚施以毒打,一邊還不住惡狠狠說道:“你這個魔道的妖魔,我要殺死你為我們玄苦師伯報仇!”跟著又是一連幾腳踢出,都結結實實踢在不通和尚身上,發出幾響深重沉淪之聲,可見這小和尚已是卯足了勁。而剛才陸芳華一聲尖叫,便是在與賈仁德相鬥時看到那小和尚輪起一棒子將不通和尚打倒在地。她本想奔去救護,但一抬步又覺得不妥,適才那小乞丐是因為救自己才被賈仁德打傷,自己怎可不聞不顧。她一時猶豫,不通和尚被那小和尚踢中背心,頓時一口鮮血噴出,他咧嘴大笑,道:“陸姑娘,快去照看那小乞丐,休得教賈仁德害了!”
陸芳華連忙奔到小乞丐面前,正要問候,看到小乞丐抱著斷腳痛得變了形的汙穢面目時,不覺詫異道:“你……你不是申玉明嗎?”賈仁德這時也認了出來,怒道:“死兔崽子,原來是你,可真是送上門來了!”說著一竹棒蓋頭劈了下去。陸芳華急忙拉著申玉明往旁邊躲閃,結果觸到申玉明的腿傷,直痛得他忍不住哎喲一聲。而賈仁德的竹棒堪堪從陸芳華後背刮衣而過,可見情形險惡異常,若非他們躲閃得快,無疑是要遭了毒手。
賈仁德一擊不中,自知大失顏面,內心裡怒火滔天,跟著又一棒子就要打出。本來他這一手先不說缺了一個幫主應有的風度,就是手段未免過於狠毒,使得旁邊眾人見了無不口瞪目呆。少林派玄幻大師忍不住喝道:“賈幫主,這樣做只怕不妥吧?”崆峒派掌門計無施也道:“得饒人去且饒人,賈幫主何必痛下殺手對付一個小乞丐?”賈仁德只得收了竹棒,道:“各位,並非我心狠手辣,本來我丐幫向來秉承懲惡揚善的宗旨,如今這小女子和本幫這小叛徒都是妖人不通和尚的幫手,我這不正是在捍衛我正道而除妖除魔嗎?惠藏方丈,你說我做得對嗎?”
惠藏禪師面色慈祥,微微晗首道:“賈幫主做得對極了!”此話一出,眾人都面面相覷,怎麼也沒料到惠藏禪師居然口出如斯。而賈仁德已是得意洋洋,就好像早知道惠藏禪師會支援自己一樣,忍不住哼哈了兩聲。旁邊眾人都是一副眾人皆醒我獨醉一般神色,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
此時又聽惠藏禪師緩緩道:“不通和尚本是我佛門弟子,不幸墮入魔道,已無可救藥,今日老衲請各位來就是為了商榷這捍衛正道的除魔大計!”說著連喧“阿彌陀佛”,其他僧眾也都跟我宣頌。霹靂堂堂主雷神道:“惠藏方丈,這我就有點不解了,這不通和尚據說無非是刻意詆毀貴派聲譽而已,怎麼又成了魔道。按理說除魔衛道是我輩中人義不容辭的責任,如果不通和尚真的是什麼魔道,咱們定然毫不猶豫的除之後快,但您既然說他是魔道,怎麼也得拿出一個讓人明明白白的證據來,也好讓大夥兒明確一個目標。”他這話並不是刻意為不通和尚解脫,而是為了保穩起見,無論做什麼事,有憑有據,做起來自然理直氣壯。場中不少人也正為此疑惑不定,一聽雷神說出心中疑問,頓時紛紛贊同。惠藏禪師道:“要有證據不難,惠安師弟,請取證據!”
一名老僧應聲而出,正是惠自輩的高僧惠安。惠安剛進入大殿,忽然聽得少林寺後山傳來一聲大叫:“有妖女擅闖少林!”眾人都吃了一驚,紛紛張望是怎麼回事。惠藏禪師不慌不忙,道:“大家無需驚慌,前時有兩個獨臂少女前來我少林派藏經閣偷盜經書,後被發現擒獲,只因這兩個少女來歷不明,怕是魔道中人,為防患於未然,因此便暫時將她們羈押在後山,以待今日同審不通孽僧時一併公審。想來現在怕是那女子同黨前來營救了!”
圓方大師早已並候在側,神色已然驚變,連忙上前合十說道:“方丈師祖,待弟子前去檢視!”惠藏道:“好,你且先去。”圓方拜首而退,出了十步,提身一掠,便已化影如風一般縱躍而去。
眾人見圓方動若行風,飄逸瀟灑,不由都暗暗佩服。就這當兒,惠安大師已雙手託著一個漆木盒子走了過來。他身後還有四個人抬著一面門板,板上躺著一個人,只因白布蓋住讓人無法看清面目。惠安恭恭敬敬的將盒子放在惠藏禪師面前,然後垂首後退。惠藏禪師審視片刻,抬頭對眾人道:“諸位江湖朋友,這就是不通孽僧為魔的證據!玄彬,開啟它!”玄彬大師是一個半百老僧,應聲上前將漆木盒子緩緩開啟。眾人迫不及待的都往盒子裡瞧去,卻見盒子裡有一封書信。惠藏輕步上前,撚起書信,又慢慢抽出裡面信函,遞給昆侖派掌門薛來風,道:“請薛掌門先過目!”薛來風心疑不定,接過信函看了,臉色隨著內容深入,頗為嚴肅。看完已是半晌無語,才遞給其他門派掌門。
待到一封信遞轉完,忽見一名圓字輩寺僧慌張跑了過來,連聲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啟稟方丈師祖,圓方師兄自盡圓寂歸天了!”眾人一聽,俱皆大驚,也不明白這剛才還好好的人,怎麼一轉眼間就自殺了。這一變故宛如驚濤駭浪,使得眾人只覺腦海裡全然層層疊疊的有些適應不過來。倒是惠藏禪師不驚不燥道:“到底如何回事,你速速詳細道來!”那寺僧道:“啟稟師叔,剛才後山桎梏之地突然來了幾個女子想要劫救那羈押的盜經之人,不想被圓通師弟發現,於是和我們動起手來。後來又來了一個男子,此人武功十分厲害,一上來也不知使得什麼手段,隨便在我們身上一碰,我們都無法動彈。正在這緊要關頭,圓方師兄本著趕了過來,他喝了一聲‘住手’,那男子和幾個少女都停了下來。後來一個紅衣少女來到圓方師兄面前,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兩個人便爭執了起來。隨後那紅衣少女要對圓方師兄動手,圓方師兄只是避讓,那紅衣少女不依不饒,並出言惡向。最後,圓方師兄忽然說道:‘倫常多舛,立見消亡。你們便去吧!’說完圓方師兄便坐地圓寂了……”言至後面已悲不成聲。
玄幻道:“那盜經之人呢?”那寺僧道:“被紅衣女子帶走了!”眾人聽了,愈發驚疑。玄幻大師微微一聲嘆息,回身對惠藏禪師道:“方丈師叔,一切事由,弟子前去查明!”惠藏道:“你去吧!”待玄幻去了,又對驚疑不定的一眾江湖群雄道:“各位,此事迫後自有秉斷。現在請再來看這個。”說著輕輕揭開蓋在門板那人屍身上的白布。
頓時一具形如幹屍的屍體呈現了出來。場中有不少江湖群雄立時認出:“這不是苦大師嗎?”少林群僧齊喧:“阿彌陀佛!”惠藏禪師道:“他死的時候,全身血液都被吸幹。各位,想必不用老衲多說,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吧?”其他僧眾都微微一愣,顯然惠藏禪師剛才說的“死”字讓他們頗為驚訝,作為一代高僧,怎麼這樣說?眾人也都暗暗詫愕,但這種疑異也只是一忽之間,昆侖派掌門薛來風道:“方丈大師的意思是說,這一切都是不通和尚所為?”
惠藏禪師道:“當初我接到左少莊主的這封來信,起始也沒能引起重視,畢竟這數百年來,關於人面花的傳說,宛如夢幻泡影,亦無所籍。只可惜就因為老衲這一時疏忽大意,竟導致如今這種惡果。”青城派掌門陳八百又審視了一下苦大師的屍身,猛地只感從心底湧起一股惡心,怵然道:“真難想象一朵人面花竟然能將人的血吸得一點不剩,也不知這人面花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惠藏禪師神色怪異的道:“人面花吸取一般人的血液,據我所知,那只是補充人面花裡面花蕊血池的血液,而魔道聖君真正要恢複真身,他得吸取十二位人界頂尖高手的精血,方得元嬰生成而恢複真身重現人間。”眾人聽得大驚失色,大部分人都不瞭解這人面花的內幕,惠藏禪師這麼一說,人人驚恐異常。
平常大夥兒都自我感覺自己躋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那應當是當之無愧。如果人面花真的要吸取十二位頂尖高手的精血,那會不會自己就是其中一位呢?眾人都想得心驚肉跳,恨不得都說:“我武功差得出奇,根本不可能是修為最高的頂尖高手!”惠藏禪師瞧著眾人參差不一的神色,不禁淡出一絲冷笑,又冷冰冰的道:“據說,契丹青牛大師已圓寂滅世,便是因為如此。接下來會是哪一位,誰也不知道。”
突然,只聽申玉明“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道:“難道……難道我爹爹也是如此麼?”眾人都轉頭望去,只見申玉明的斷腿已被陸芳華包紮好,他哭著甚是傷心。
薛來風道:“你爹爹又是誰?”賈仁德道:“便是我丐幫前任幫主申公圖!”薛來風驚道:“據說申老幫主三年前不是失蹤了嗎?這又是如何回事?”他少出昆侖,自然並不知道年前申公圖忽然從契丹回歸。待聽了河南洛陽金刀門門主司空見慣的述說後,不禁對申公圖的所作所為大為佩服。於是問道:“申老幫主難道也是被人面花吸盡鮮血而死?”申玉明悲不自勝,道:“也是和苦大師一般的模樣,怎料到……怎料到……”說著已然泣不成聲。薛來風頓足道:“真是太可惡了!依申老前輩的修為,也難怪了。只是這魔道真君當真是要複出了麼?”眾人俱都神色肅然,卻已見惶恐之色。
惠藏禪師微微道:“人類一場浩劫迫在眉睫,我輩豪傑自當除魔衛道,哪怕粉身碎骨也義不容辭。只是事態嚴重,關乎人類一場生死危機,除了我們江湖同道,想來官府也不會坐視不理。楚大人,你說是不是?”楚江南嘿嘿幹笑,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道:“那是當然。本大人就是皇上所派,前來協助眾位英雄鏟除魔道!”他這話純粹是胡說的,他是官府不假,但不是皇上所派,更不是來協助除魔衛道,最終目的當然是為了看熱鬧。惠藏禪師微微點頭,他一改往日笑面慈祥的眉目,嘴角總是帶著一絲冷笑,說道:“本來不通孽僧,乃我佛門弟子,之所以墜入魔道,全然是因為他背後還隱藏有一個更大的魔頭。”
眾人又都驚顧失色,紛紛道:“大師,那這背後的魔頭又是誰?”惠藏禪師道:“這個老衲也不敢妄斷,只有親眼所見,方可定奪!不過當下之急,還是由諸位商榷一下,該當如何處置不通孽僧?”眾人都道:“魔道作惡多端,定要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餘人紛紛贊同。陸芳華扶著不通和尚,辯解道:“你們都血口噴人,你們都說大師是魔道,你們這又叫什麼證據?怕還是死無對證,隨意誣賴。”眾人都是一愣,不由往惠藏禪師望去。惠藏禪師道:“女施主,老衲豈會無中生有?你就是不問,老衲也是要給諸位一個交代的。玄生師侄,將證人帶上來。”玄生道:“是!”轉身往殿後走去,不大一會,便帶了兩個身穿天色藍袍的僧人上來。惠藏禪師道:“他們就是當日在四川匡走玄苦師侄的兩位。當日是如何情形,據說在場的還有左明月左少莊主。如今他既然不在這裡,就由他二人給大家說一說是如何回事吧?”
玄生對那兩個僧人道:“你們還不快說,當日是怎麼回事?”那兩個僧人膽怯的望了一眼不通和尚,說道:“我們都是不通師兄的師弟,那日在四川那個客棧裡,不通師兄說要對付少林寺的和尚,要我們將苦大師和另外兩個和尚騙到樹林裡,然後大師兄就用人面花將苦大師的血液吸幹了。事情……事情就是這樣的。”不通和尚大笑道:“小子,誰是你大師兄?哈哈,惠藏老禿,你要殺我,何須用如此低階的伎倆?只須一刀劈來,看灑家皺不皺一下眉頭!哈哈,天下英雄,全去他佛爺的雞鳴狗盜之輩!”眾人聽見這話都有些不高興了,有人喝道:“妖僧,死到臨頭,豈容你胡說八道?”惠藏禪師道:“不通,此證據確鑿,你抵賴也抵賴不掉的。老衲念你同是佛門弟子,雖然你犯了錯誤,但我佛慈悲,老衲願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只要你交代出你背後的那個大魔頭,老衲便放你下山。”
不通和尚哈哈大笑,道:“你少在這放狗屁,灑家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坐,做什麼也是光明磊落。總比你這老禿行得端正,當年若非你使得陰謀詭計,我師傅又豈可被廢了武功逐出少林?少林算什麼?我師傅當年獨闖少林,打遍少林無敵手,那是何等威風?他老人家說道:‘此生必以少林為恥……’”他還沒說完,人人面露怒色的寺僧之中那個起先踢打他的小和尚忽地飛起一腳,將不通和尚踢倒在地,氣恨的道:“你敢汙衊方丈師祖……”也不待不通和尚爬起來,跟著又一腳飛快踢出。
陸芳華眼疾手快,一把拉開不通和尚,對那小和尚道:“你這小和尚怎麼可以這樣?”那小和尚道:“他膽敢汙衊我方丈師祖。如此惡魔,人人得爾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