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夢中的景象突然快速略過,旁觀的辛蕪和知非還沒有反應過來,裡面的東西就翻篇了。
林恪拿到那封信之後,臉色很難看,陰鬱的可怕,眼裡泛著冷光,顯然是生出了極端的想法。
家中的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也只有管家還有他父親特地留給他的那幾個人還在家。
傍晚的時候,林恪到鐵匠鋪買了把新做的剔骨刀,刀鋒微寒,這刀做不到吹髮即斷,但用來剁骨頭是極其鋒利的,兩三下就能將骨頭剁的稀巴爛。他用硝好的狼皮裹著刀,放在了內室的枕頭下面,把管家他們趕出院子之後,拎了壇酒坐到院中央。
院子裡有一棵同因果寺裡的七層玲瓏塔一樣高的槐樹,槐花競相開放,白色的花骨朵兒在風中搖曳生姿,最是溫柔。
林恪席地而坐,顧不得地上有多髒,他喝了一口酒,“我要離開了,也不知道這座宅子將來主人會是什麼樣,他會不會認真養著你,也許他會嫌棄你是林家養了許多年的樹,將你砍了當做柴火也說不定。”他心中充滿惡意,心思簡單的人,反而更容易走向極端。
他們願意相信這個世界是美好的,因為他們看到的就是一個美好的世界,可當他們看到美好之外的景象,特別是當他們親身體會了來自外界的惡意之時,他們的想法也會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他們的眼中永遠是非黑即白,沒有灰色地帶。
林恪滿身酒氣的躺在槐樹下,風將槐花吹落在他的肩頭,給了他一個香甜的夢境,夢裡一切都是舊時模樣。
他的身邊出現了一個虛幻的身影,青衣的男子彎下腰,輕輕撫平了他眉間的褶皺。
下弦月爬上天際,醉過去的人緩緩轉醒,人是醒了,酒卻沒醒。
“都說酒壯人膽,我今天便來試試看!”林恪如是說。
他跌跌撞撞的走進內室,從枕頭下拿出了被狼皮包裹住的剔骨刀,刀身冰涼,一如他此刻的心。
“你猜他要做什麼?”辛蕪掰著手指,剋制著自己想要加快速度的手,轉身同知非聊起天,也能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如果不是黃粱夢中的過往只是由記憶構建出來,辛蕪真的很想看看林恪身上是不是如同妖物一般生出妄念來,她一直無法理解的就是,妖生出妄念就必須死,那麼人呢?
妖生出妄念,會想要傷害他人,可有些人不管有沒有妄念,都一直在傷害他人。
封妖師為了世間大義,會對所有生出妄念的妖一視同仁,動手殺妖。
那麼人呢?
辛蕪從荒蕪之地一路走來,遇見了許多窮人和富人,不是所有的窮人都安分老實,也不是所有的富人都為富不仁,可她看到的,經歷過的,往往都是人比妖更可怕。
她見過人們親手溺死自己孩子的模樣,她救不了那個孩子,也無法懲罰殺人兇手,不管是人間的律法還是天道下的法則,都沒有哪一條是對那些人的懲罰。
無法獨立判斷的孩子是父母的附庸,連自己的性命都不是掌握在他們自己的手中。
這是律法和天道的共同認定。
想著想著,辛蕪的心情就變得更加不好了,妖物殺死的人,和人們自己殺死的人,能相提並論嗎?
明明人類死在自己人手上的更多,君不見王朝征戰動輒死傷數萬人,妖物能做到那樣嗎?
不能!
辛蕪擺了擺手,不想聽知非說話,所以她才不喜歡封妖師。
如果是為了天下大義,那就應該更加公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