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陵看這黑衣人一再相互,略感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下一刻,站在西位的岑舵主彷如隼鷹攜刀飛下,長陵回頭睨去,肩頭一動,手中短劍自下而上輕描淡寫的一抬,竟是一下擋住了岑舵主泰山壓頂似的一刀,不等他露出震驚之意,眼前人如鬼魅一般淩空閃開,短劍自下而上輕輕一挑,直往自己手腕脈搏颳去。
岑舵主當即撤刀後仰,再直起身時,長陵已躍出數丈,足下如風馳電掣般一閃即逝。
“這、這人……”岑舵主橫霸河東多年,第一次遇到一個一招就把自己掀退數步的對手,懵在了當場。
始終隔山觀虎的那個徐島主,看到了岑舵主被逼退的這一幕——眸中頓起興奮之意,一個錯身,便也消失在了簷頂之上。
岑舵主看童鏢頭與巫馬拿不下那名黑衣男子,當即跳入了戰圈,童鏢頭一邊格擋一邊嚷道:“岑飛,你怎麼不去追那刺客?”
“徐來風親自出手若還捉不到,我去又有何用?”岑峰盯著眼前的黑衣人,冷笑一聲,“倒不如我們三人一塊兒拿下一個,不就知道他們是什麼來路了?”
長陵出了將軍府來,一路施展輕功飛趨而行,想著將人甩開後找個地兒褪去夜行衣,再佯作下課的學生若無其事的回去。怎知身後那人越跟越緊,不論她如何加快腳步,將他拋後須臾,一個緩氣,又窮追不捨的追了上來。
如此你來我往,長陵心知此人內力充沛,到最後吃虧的必然是自己。她當即剎步回身,短劍在手,絲絲殺氣不脛而走,那人自屋頂躍下,止於五步之前。
月正清,這位“徐島主”倒是身量頎長,寬衣長袍襯得他有幾分清瘦,雖說和俊俏二字還掛不上邊,也算是眉清目秀了,只是那雙眼皮半耷拉著睨來,盡是慵懶睏倦之意,彷彿給他一張床他就能隨時仰頭睡去。
“在下徐來風,東海島島主,”他慢吞吞的搖了搖扇子,“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長陵:“……”
這貨不僅自報家門,還管一個蒙面黑衣人問名字,腦子可還好使?
看長陵沒吭聲,徐來風客客氣氣道:“閣下是高手,我自當以高手之禮相待,否則動手之後,有一人魂歸對方之手,又不知對方姓名,豈非死的冤枉?”
長陵品了一下,覺得這句話大概和她年輕時那句“我不殺無名鬼”差不多意思,只是謙遜了不少——她將嗓音壓低成一個男聲,回道:“死在我手下,便不算冤枉。”
徐來風輕輕“咦”了一聲,下句話還沒來得及從嘴裡蹦出,就看到長陵憑空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他搖扇的手倏地一頓,只覺得身畔方寸之地,好似被一團輕風所圍,對方身手之快,連一道實影都看不清。他將手中扇一合,眼珠子來回轉了兩次,就在第三次的時候,突然後手回護,扇柄生生抵住了短劍的淩厲一刺。
身後的長陵一呆,方才她這一招“風卷雲殘”乃是自創劍法中的最快一手,講究的就是出手如風,最後一刺雖只使出了三成內息——但過去她用這招時也從未對人超過三成,從無失手。
徐來風倏然旋身,手中摺扇“唰”地一開,驟地掃出一道颶風,猶如大江奔流、觸山決堤,長陵倒躍而避,飄到了數丈之外,而她方才所站的身後——地面上的石板已碎成了長長一大片,掀土而出。
“我以高手之禮相待,閣下卻還留了手……”徐來風嘴角噙起笑意,“會不會不大妥當。”
不過是短接一招,就能看出她有沒有留手,看來此人的眼力比內力更為驚人。
別說是複生後,她橫行江湖的那幾年,如此段位的高手,都沒有見過幾個。
長陵眼睛微微一眯,心裡浮出許久沒有出現過的躍躍欲試,她長臂一甩,短劍“嗡”釘在了邊鋪的木門之上,沉聲道:“那就姑且過上幾招吧。”
徐來風一震,隨即也將自己手中摺扇丟到一邊,大笑道:“爽快!”
瞬息間,空曠的窄街之上激起塵土無數,兩道殘影走轉騰挪,分明無一人沾地,整條街的地面都在呼嘯聲中震顫不休,徐來風的掌風看似藏拙於巧,實則綿裡藏針,處處設陷,而長陵……她整個人都像是帶著一股剛烈之氣,不論對方出何奇招,自成風雨之象。
徐來風遇上如此對手,當真是又驚又喜,只想著二人各逞絕學,鬥個酣暢淋漓再說。哪知越往下打,不論自己如何攻襲,對方皆是舉重若輕,難以撼動,而對方的攻勢,竟如江海無常,端端無法阻攔。
然而長陵此時並沒有他看過去那麼舉重若輕,她下的三次殺招,都被徐來風一一拆解,五成內力幾乎快要使全——已有些疲意了,若再不能將這小子掰倒,怕是頃刻之間就要反客為主。
這節骨眼,再也顧不上遮掩什麼了,她身形驟然一縱,如渡天河,盤旋於空迅疾繞轉半圈,指尖倏忽間生出凜然劍氣,將萬物歸藏其中,一指而下——
徐來風仰頭之際,但覺一眼天地有如霜降,任你觀音千手,也無處躲藏。
釋摩功法第五重,名喚“渡魂”,渡魂出,則有死無生。
長陵落地,眼看著這個年輕人撞穿石柱,整堵牆面轟然倒塌,淹沒了那具肉體凡胎。
狹窄的街巷恢複了死寂,落針可辨,長陵無悲無喜的轉過身,正欲邁步離開。
突然間,聽到“咔啦”一聲,是碎石滾地的聲音。
長陵回過頭,但見那坍塌的磚牆之中,那人慢慢站起身,踉踉蹌蹌的走出幾步,抬手一抹唇角邊的鮮血,看著露齒一笑,“有意思,看來是我疏忽了,這一次,輪到我使出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