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這麼說來,他是無藥可解了?”
“那倒也不盡然,”紀北闌嘆了口氣,“小侯爺這病是打孃胎裡帶出來的,他這奇經八脈的淤窒與你的心脈淤結倒是有些異曲同工,只是他體內內息寥寥無幾……但若是他靠自己練出釋摩真氣,自可彌補自身的短缺……”
“那有何難?他要是願意學,我教了他便是。”
“二公子以為小侯爺沒有學過釋摩心法?”紀北闌道:“說起來,他也算是你的同門了,八年以前他就已拜入迦古高僧的門下,釋摩心法他早就爛熟於心……”
長陵驚了,“他總不能……連一重都沒練成吧?”
“二公子乃百年來練至第九重的第一人,老夫且問一句,修習這釋摩真氣的第一要義為何?”
第一要義?
幼年時,迦葉師父於舍利佛塔之內對她道:“悟佛之言,定要行佛之行,欲修釋摩心法需得放下,所謂的放下,就是去除你的分別之心,是非之心,得失之心,執著之心,方能有所成。”
長陵抬眸問:“葉麒有什麼放不下的心事麼?”
“這便是我不讓他呆在這兒的原因了,”紀北闌搖頭一笑,“二公子,小侯爺這些年心心念唸的、放不下的人和事,不就是……二公子你麼?”
長陵心頭驀然一跳,“你說什麼?”
“他放不下二公子待他的恩,放不下與二公子的許諾之義,哪怕他早已看透生死,卻始終看不透這紅塵俗世……”紀北闌長嘆一聲道:“就此而言,倒是與你的病症截然相反啊。”
街頭王鐵匠家的那個老太太委實是個麻煩人。
瞧葉麒是個生面孔,彷彿擔心他半途在藥裡加料似的,堵上門問長問短,非要他站在一旁看自己喝藥,葉麒秉著不和九十歲以上的老人家吵架的原則,耐著脾性看她一小口一小口的舀完藥,這才撒腿奔回北齋藥鋪,還未踱到鋪子門口,就看到長陵跨步而出。
大門“砰”地一聲,紀北闌顯然沒有再和他們夜談的意思,那個“東家遠行”的小木牌都給震到地上。
葉麒走到近前,忍不住端詳起長陵的神色,雖然是一如既往的沒表情,但那一雙眼波光粼粼,又好像是有話要說。
“額,紀老頭兒可有說出第三種方法?”
“沒有。”長陵看了他一眼,往前走去,葉麒跟在一旁,攏了攏袖道:“至少現在也不是無計可施嘛,我這就帶你去金陵城最大的書齋,挑幾本特別感人肺腑、虐的慘無人道的,說不準哪兒就戳到你哭點了呢?”
看長陵沒反應,葉麒又道:“你要是不喜歡看書,我們就去看戲,我聽說‘釵頭班’的戲走的就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的路子……要是你實在不喜歡用第一種,第二種也不是……”
長陵慢下腳步,“我的事,我自己會看著辦。”
葉麒盯著她的瞳仁看了一眼,道:“紀大夫到底和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時辰不早,你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撂下話,長陵大步流星兀自前去,穿過街巷,走到了空無一人的橋坡之上,橋下河水潺潺流動。
她回過頭,發現葉麒仍在身後,“你還要跟到什麼時候。”
“你這個人還真是說話不算話,說好了同路,怎麼現在又不讓我了?”
一個東,一個西,“我什麼時候說過和你同路了?”
葉麒站在橋頭,夜間薄霧襯的他格外柔和。
他伸出右手,張開五指道:“五年,你說,你給我五年時間,要我拿下賀家,與你結為盟友,共奪天下。”
猝不及防聽到這句話,長陵呆了呆,心頭狠狠一跳。
“我說,我孑然一身,只是一個孩子。”他放下手,朝自己徐徐而來,“你對我說,縱是免冠徒跣,行深山巨谷,仍能以衾擁覆。”
夜靜的落針可辨,葉麒走到她的跟前,一手在前,一手在背,“我知道是你,越長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