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東瓶鎮,雨兒拿著保安大學的就業推薦書到看押所找了一份工作,起初還是開心,畢竟是人生第一次靠自己能力工作養活自己。不久後,就覺得十分無聊。一次關押了一個白白胖胖的矮光頭,總感覺很面熟,想了許久猛然記起他就是以前房東阿婆的大孫子楊協。
雨兒走去把楊協叫來。搖頭晃腦桀驁不馴的楊協一點兒也沒有愧疚感畏懼感,十分不配合。
雨兒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
你為什麼來看押所?
把爹殺了。
楊協還笑著。雨兒心裡涼了半載。
你為什麼發笑?
活膩了,總算可以死了。
雨兒重重拍了一下案桌,怒道:楊傑種不管怎麼樣,至少也是你親生的父親,你怎麼能下得了手去,你如何面對你的奶奶包達甜呢?
楊協恍然間認出了雨兒,問道:你不就是早些年租在我家跟我對過詩的讀書郎?
雨兒道:正是。
楊協突然間眼淚汪汪,低著頭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雨兒。
楊協道:今天我回去跟奶奶要錢,奶奶有意把錢多留些給我。不巧父親楊傑種也來要錢,一把奪走奶奶手中的錢,轉身抬腳就要走。奶奶拉住父親說要把錢給我大半。父親氣得用拳腳相加,奶奶痛得大叫,就是不鬆手,父親急得猛踹直到奶奶倒地鬆手。奶奶已是九十多歲高齡的耄耋老人,那禁得住這般重擊,一命嗚呼了,我見奶奶死了,怒火沖天順手操起一根鐵棒砸向父親的頭。哪想到父親昂面朝天,一聲不吭倒地死了。然後,我抽煙坐等警察來抓。
你不害怕不跑嗎?
事已至此怕有什麼用,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能跑到哪裡去呢?一家人都死光了,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你不是還有弟弟和你娘嗎?
楊協停了停,說道:他們都死了。
為什麼?
去年弟弟在一次吸毒後極度興奮,駕車飛向正在前面行駛的大貨車,因為沖撞力量太猛,大貨車傾倒壓扁了弟弟的車,弟弟當場死亡,弟弟死後我娘突然清醒過來,關在房裡哭了三天三夜後跑到半天庵的寒狠山跳崖死了。
雨兒聽得居然半天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楊協問道:我還有機會活嗎?
你不是連死也不在乎嗎?
開始是這樣,但我現在突然想著,家人死光了,每年清明節連個燒紙錢的人都沒有。若我能活就可以在祭日給死去的家人燒點紙錢。
人命關天,殺人償命。這是鐵打的法律法規,任何人都無權改變。但是也要看法院如何定罪。
楊協笑了笑道:無所謂。只是求你在清明時,給我和家人上點香就可以。
雨兒沒有做聲。
不久後,法院判楊協過失殺人罪,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這些羈押犯,有些是十惡不赦作惡多端的故意殺人犯,有些是為爭奪錢財殺人犯,有些是為情所殺,有些是姦淫賊盜,有些是家庭矛盾,賭場糾紛,等等。雨兒每天面對著,這些三教九流,牛鬼蛇神的羈押犯工作漸漸産生了厭倦感。三個月後,辭職回家。
雨兒閑在家裡百般無聊,於是捧起已經多年未讀的《紅樓夢》、《活著》、《圍城》、《唐寅詩集》、《蘇東坡詩集》,這五本最愛的書籍,頓時感到非常充實,心中久困煩悶均拋於九宵雲外。這麼多年過去了,雨兒依然對這五本書熟背於胸。楊仙李非常不滿雨兒待業在家,常常催著雨兒去找運兒幫忙。
雨兒很不喜歡警察工作,只對文學有著天生割不掉的感情。這日高中同學青兒和雲兒突然造訪雨兒家。雨兒又驚又喜,驚的是這麼多年了大家好久沒有聯系過,喜的是來了就在眼前。這青兒可是當年班花,不僅學習好,文筆好,體育優,三好生,全優生,而且人長得漂亮,白嫩高挑,氣質優雅。青兒和雲兒是最要好的同學,兩人情同姐妹。當初雨兒對她倆也是心生羨慕之情,她倆正是當年雨兒對嘌波說的心中想念的林妹妹和寶姐姐,當時處於人生成長階段雨兒很清醒也很剋制而今正是人生花朵盛開的季節,雨兒不再忌禁男女相愛之情。
然而多年沒有聯系,又突然到來讓雨兒有些措手不及,習慣不來。又兼母親嘮叨不停地說著:等工作找好了再談吧。
雨兒很鬧心,竟然不知道如何招待自己心中的林妹妹和寶姐姐。
於是領著青兒雲兒散步到湯廊亭外洖鼐河邊。
青兒道:當年考上窿城最好的“詩網大學”,全家人都開心快我成了人們夢寐以求的窿城大城市人,逃離了熊山縣這個窮山惡水,刁蠻民風的山溝溝,將來必定留在窿城成家立業,世世代代長居窿城。
青兒面帶憂傷,走了幾步接說道:誰知窿城的人文民風是如此自大排外。我心裡鄙視這樣的城市文化生活,一點兒留念感覺都沒有。畢業後不假思索就離開了窿城。
我的回來令爸爸媽媽大為惱火,讓他們在親戚和家人面前臉色無光。親戚們說爸媽花了那麼大心血卻白白養了這麼一個又漂亮又會讀書的女兒,還不如在家不會讀書的孩子有出息。
爸媽十分不理解,抱怨說我書讀得越多越傻。
雨兒聽了深有同感,看著青兒憐憫之心油然而生。連忙安慰青兒說:可憐天下父母心。每個父母都是懷著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期望。然而願望與現實總是有差距的或好或壞,家長們不理解。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我們要相信知識的力量,相信書中自有黃金屋。書才是人生真正要鍥而不捨研讀的永遠財富。生活中遇到挫折是非常正常的,堅持堅持就過去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