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無爭微笑道:“有些病是天生的,非關藥石。我小的時候,比現在更嚴重,只有頭能動。後來才慢慢好一些。現在除了腿腳不太利索,其它都大好了。”為了顯示他的“大好”,舒無爭伸出手指在瑤琴上彈了幾個音節。
他的手指靈巧之極,只是太瘦了些。
在林巧兒看來,他這個樣子,無論如何不能算“大好”。如果她是這個樣子的話,真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可是,這個在別人眼裡十足的弱者,卻不顧夜寒露重,專程趕來為她撫琴,陪她說話。
林巧兒眼裡顯出一絲柔和的神色。她顯然被舒無爭感動了。她突然發覺,盡管失去玉金銀的悲痛絲毫沒有減輕,但她的心情已經好了一些。至少沒有了那種如同墜入萬丈深淵的絕望。
舒無爭察覺了她的變化,卻沒有顯露出來。他顯然很懂得如何呵護一個女人碎成千萬片的心。
過了一會,舒無爭緩緩地道:“我覺得,這件事有一些疑點。”
林巧兒警覺起來。
“首先,玉先生的靈柩從何而來?聽說,最先發現玉先生……遺體的地點是一個叫作‘向家鎮’的小集鎮。”舒無爭看著林巧兒,字斟句酌。
但是,林巧兒已經逐漸從巨大的打擊中清醒過來,一旦她振作起來,立即就會回複成精明過人的“天道堂”當家,回複成傲嘯江湖的林大小姐。
“接著往下說。”
“根據如今的情形來分析,玉先生如果是在苗疆遇害,‘五毒教’為什麼要把他的遺體送到‘向家鎮’去?他們以前從來沒有這麼做過,這次也不應該例外。而另外一種可能是玉先生自己到了‘向家鎮’,但是……”
“但是,‘向家鎮’已經在‘五毒教’的地盤之外。”林巧兒冷冷地接著說道,“如果他沒有在苗疆深處被‘五毒教’毒死,就更沒有理由在離開苗疆之後反倒著了人家的道兒。”
“也許,他在苗疆已經中了毒……”
林巧兒搖搖頭:“不會,你不瞭解他。當一件事情沒有完全辦好的時候,他絕不會離開。他就是這種人!”林巧兒說得斬釘截鐵,臉上露出異樣的神采。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證明玉先生當時已經打垮了‘五毒教’,在這一局中,他其實已經贏了!”
“倘若他真的到過‘向家鎮’,那就應該是這樣子的。”林巧兒雙眉斜斜揚起。
“要證實這一點並不困難。”
林巧兒抬起頭來,望著天邊漸漸露出的霞光,長長籲了口氣。
番外五:玉老爺的賭局二)
六
傍晚時分,向家鎮。
本來林巧兒不會這麼遲到的,只是她和舒無爭在一起,不方便跑得太快。
向家鎮實在太偏僻了些,通往這裡的三條路,沒有哪一條道是能跑馬車的。舒無爭只能坐轎。他的轎子也是特製的,可以將整個輪椅都放進入。
向家鎮只有一間客棧,叫做向家老店,在這個鎮上已經有些年頭了。
林巧兒走進店去,取出玉金銀的畫像給老掌櫃看。這副畫像出自舒無爭的手筆。舒無爭家學淵源,琴棋書畫均頗有造詣,尤擅丹青,只是憑著林巧兒的口述就將玉老爺玩世不恭的神態刻畫得入木三分。何況,玉老爺小眼睛大嘴巴,特徵明顯,凡是見過他的人,短時間內都不太容易忘記。
老掌櫃年紀雖老,記性不錯,一見到畫像,馬上說道:“來過。這位客官前天到的,住過一晚就走了。”
林巧兒的眼角跳了一下。他們猜得沒錯,玉金銀活著離開了苗疆。
老掌櫃看看畫像,又看看林巧兒,滿臉疑惑,似乎想要說什麼,遲疑著沒有開口。
林巧兒道:“老人家,你想說什麼?”
老掌櫃猶猶豫豫地問道:“這位客官是姑娘你的什麼人呢?”
林巧兒想了想,認真地道:“朋友。”
“哦,這就好了。”老掌櫃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是他的娘子。”
林巧兒道:“就算我是他的娘子,又有什麼不好呢?”
“當然好,當然好。只不過,跟這位客官一起來的,還有一位姑娘。嗯,那位姑娘,真是好看,跟你、跟你一樣,好看得不得了。”老掌櫃眯起眼睛,微笑著搖頭嘆息,“我老頭子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姑娘,想不到快入土了,竟然有這種眼福,接連見到兩個。”
老掌櫃大概還沒發覺,眼前這位好看得不得了的姑娘,臉色已經變得相當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