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聽到了,又像是什麼都沒聽到,林巧兒默默地點點頭,轉身向大廳裡所有人盈盈一福,飄然出了靈堂。
穿花徑,過月門,綠蔭深處,點點燈火照耀著紅牆綠瓦一角。
林巧兒進院,上樓,吩咐隨身的小丫環:“我累了,誰也不想見。”
所有追隨林巧兒的屬下都知道該怎麼做。要是有人硬闖,左腳踏進來砍掉左腳,右腳踏進來砍掉右腳,一雙腳都踏進來,兩條腿都砍掉。
隨口一句話,就是無可抗拒的嚴令。這是林巧兒的規矩,也是“天道堂”的規矩。在江湖中,要領導一個幫派,特別是“天道堂”這樣龐大的組織,沒有這種近乎苛刻和殘忍的規矩,早就被其它幫派打垮、吞併掉了。
林巧兒走進房內,突然間就崩潰了,彷彿被抽空了全身的精血,軟綿綿地伏在深紅色的波斯地毯上,全身劇烈地抽搐著,任由淚水決堤般傾瀉而出。
伊人已逝,無數的歡愉,無盡的恩愛,也隨風而去。
林巧兒,這個在江湖上風光無限,似乎永遠高高在上的女人,又將再次體味高處不勝寒的寂寞與無奈。對於一個已不太年輕的女人來說,這種痛苦絕不是外人所能體會的。
樓外,林風依舊輕拂,燈火依舊明亮。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縷若有若無的琴聲飄上小樓,飄進了林巧兒心裡。
隱隱約約的琴聲,曼妙、溫柔如同情人的眼神。
但這琴聲,分明就來自院中,來自小樓的旁邊。
一直匍匐在地的林巧兒突然彈了起來,從窗戶穿出去,落在院子中。動作幹淨利落,姿勢美妙異常。
“氣吞萬裡英牧野,踏雪無痕林巧兒。”
林巧兒的輕功和她的美麗一樣,在江湖中聲名遠播。但最有名的,還是她的脾氣。似乎女人長得越漂亮,脾氣也就越糟糕。這些年來,大夥除了羨慕玉老爺的豔福,更欽佩他的耐性。也許只有玉老爺這樣出色的男人,才配消受林巧兒這種又美麗又火爆的女人。
此時此刻,依照林巧兒的脾氣,就算她將這個闖進來的不速之客大卸八塊也毫不出奇。
但是,林巧兒沒有動手。不是她的脾氣突然之間改變了,而是眼前這個人,讓她沒有辦法出手。
五
夜色漸深,玉金銀的棺材蓋徐徐合上。前來弔唁的人都散了,有的人在“妙筆山莊”住下來,更多的人連夜趕了回去。無論如何玉老爺是輸是贏,他們都有一大堆事情需要立即處理。
當然,押注“源記”的人,是趕著回去打掃庫房準備收銀子,而不幸押了玉老爺的,則是心急火燎地趕回去處理善後。
剛才還人聲喧嘩的靈堂,突然就變得異常地冷清起來。只有兩個莊丁在沒精打采地燒著紙錢,口中含含糊糊地念著玉金銀的名字。
玉老爺還是一動不動地躺著,心裡頭漸漸不踏實起來。特別是在他看到林巧兒之後,這種不踏實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要是林巧兒知道他是裝死騙她的話,說不定會把他那張大嘴撕開到耳朵邊上去。
這女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最要命的是,她遲早會知道的,除非他真的死了。
想到這裡,玉老爺心裡“咚”地狠撞了一下。如果說,他剛才的一切擔心都放在林巧兒身上,那麼現在,他可能不得不為自己的前景想一想了。
他躺進棺材的時候,覺得這事有點意思,當他再從棺材裡面出來的時候,還能不能保持這種輕松愉悅的好心情呢?尤其重要的是,他到底還能不能從棺材裡面再爬出來呢?
玉老爺眼前浮現出趙天霸那張詭詐的老臉,覺得脊背上涼嗖嗖的。
這個青袍老鬼,大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不顧舟車勞頓,跋山涉水去到向家鎮那窮鄉僻壤的地方,絕不是要陪他玩這樣一個遊戲。可是他卻糊裡糊塗地被人裝進了棺材,渾身上下硬得像條棍子,連眼皮也眨不了一下。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玉金銀一點也猜不出來。
兩個守靈的莊丁,不知什麼時候溜到哪裡喝酒去了。
玉金銀胡思亂想著,突然察覺棺材動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