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蟲肆虐,千里荒蕪,距離長安城意外的方圓千里,面黃肌瘦的老農們拖家帶口結伴而行,易子而食的慘劇終究是發生了,一鍋鍋散發著的肉香,像是魔鬼一樣吸引著飢腸轆轆的人。
楊芳是逃難之中普通的一員,三十多歲的佃戶娶不起媳婦,揹著破爛的行囊,無力的坐在光禿禿的榆樹下,不斷的嘔吐著。
他剛才遇到了一個老婦,含著淚請他吃肉,但……看著小兒的手腳,能下得去嘴麼?
楊芳不是什麼好人,偶爾也會做點偷雞摸狗的事情,但他不認為自己喪盡天良,至少……人吃人這種慘絕人寰的事情他做不出來。
飢餓如跗骨之俎一樣揮之不去,周邊沒有任何可以果腹的東西,蝗災之後的大旱,連草木都徹底的枯死,剩餘的一些草根,已經被先行者們掏的乾乾淨淨。
這樣下去會餓死的,楊芳很清楚自己的現狀,這種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摺磨,已經將他脊樑中的最後一滴力氣榨乾,剩下的便是錘死的掙扎。嘴角的苦笑和眼神中的絕望,飢腸轆轆的空餉,將是他最後的聲音。
一隊快馬悠遠而至,伴隨著一聲聲“駕!”打馬而來的是一片塵土,讓這一隊的難民們全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齊齊的投去了目光。
這隊人好像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家丁,從穿著打扮而言談不上華貴,但所流露出的氣質甚是跋扈,就算在接近難民營地之時,他們也沒有減速的意思。
最外端傳來了驚呼慘叫聲,隨即是馬匹失控的斯鳴,五騎皆受驚,有一人從馬上墜落。
而是多歲的漢子怒吼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毫不分說,抬起了手中的皮鞭,直接就抽了過去。仿似始作俑者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單薄少年,衣著破爛到無法遮體的地步,捱了一皮鞭之後,發出了痛苦的慘叫聲。
“大人,大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老漢我這就,這就……”
“啪啪啪……”
那個身子髏著的男人應該是少年人的父親,不顧一切的將孩子攬在了懷裡,跪在地上不斷的磕著頭,希望用自己的卑微換取對方的同情。
可事情貌似並非如此,那用皮鞭抽人的漢子叫罵聲越發的囂張了,手中的皮鞭也越發的快了,一下接著一下。四五下之後,孩子的父親已經沒了生氣,倒在地上抽搐著。
“啊呸,什麼玩意!”抽完之後的漢子,猶不覺得解氣,一口濃痰吐在老農的身上,抬腳就踩了過去。
“砰!”
忽然從側面竄過來一人,猛烈的撞在了打人的漢子身上。力道應該很大,以至於後者站立不穩,直接被撞的踉蹌倒退,最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忽如其來的一切讓其餘幾個人都是一陣怒喝,一個個破口大罵,騎著馬就衝了過來。
御馬抬蹄,高高的落下,眼看著救人的漢子性命不保。
就在此時,楊芳也衝了過去,揚起了手中的鋤頭,狠狠的對著那匹馬砸了過去。
他沒學過武術,更不懂的如何運用巧力,但農家的漢子有的就是蠻力,全力一擊之下,那高高躍起的馬竟然發出了哀鳴,渾然倒地。
“反了,這群刁民竟然反了……”
後面的一人坐在馬上,面露猙獰,大聲的呵斥道:“兄弟們,都亮傢伙,把這群賤民給殺了。”
一聲令下,其餘三人都從腰間抽出了長刀,二話不說將楊芳給圍在了中間。
這一刻的楊芳是絕望的。
雖然已經做好了被餓死的準備,但是……又不知哪裡來的求生慾望,讓他對著三人怒目而視,吼道:“橫豎都是個死,餓死也比被人打死的強,鄉親們,為富不仁者有之,但朗朗乾坤下,草菅人命者就該死。”
對……橫豎都是個死!
被餓綠了眼睛的難民們被迫背井離鄉,內心深處滋生的不僅僅只是絕望,還有揮之不去的戾氣。這些逆來順受的莊稼漢們,平日裡任人宰割,無非所求著就是苟且偷生,但如今……就連這最卑賤的奢望,都被生生的剝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