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有了運程書在手後,我一得空便會翻上一翻。
神仙做了凡人,和其他凡人也不見得能有多大差別,還是該蠢笨的蠢笨,該作孽的作孽,縱覽運程書,我就看到三個人即使入了凡塵,也依舊不為七情六慾所困。
一個是大殿,他這樣打從地獄誕生就存在的元老,看破紅塵的心大約都浸染到三魂七魄裡去了,自然不為所動。
另一個是十殿,十殿嘛,本身就是千年寒冰所生,紅塵俗世,化不了他也實屬正常。
還有一個人卻在我意料之外了,那便是玉衡,兩萬年前,他也不知因為什麼事,投了回胎,結果一生清心寡慾,終身未娶,成為了一代賢人。
如此,我竟對玉衡有些刮目相看了,可能這樣的人才是最應當做神仙的。
“三殿,這運程書上的故事和凡人命簿上的也沒多大區別,你怎麼就這麼喜歡看呢?”
谷衣問我。
我想了想,道:“大約是覺得神仙也愚昧起來,很有趣吧。”
接手八殿的事務後,我除了看運程書,另外一件事就是看兩隻鳥和一隻貓打架,兩隻鳥指的是黃鸝和鴻鵠,貓自然說的是歌歌,實際上,許多時候我也分不清他們是在打架還是在玩鬧。
而每回看到人間那些負心薄倖人的故事,我下意識會聯想到八殿,也不知她現今如何了,不出意外的話,她如今正是遭遇悽慘的時候,被拋棄了。
其實說來,帶泉兮入閻王殿的起因在我,八殿縱有疏忽之責,我的責任也沒法完全抵消。
雖說往生鏡已經拿回來,但是過去的事實已經被改變,我還是難辭其咎,八殿卻並未對此說什麼,難得的寬宏大量。
然而無意間黃鸝和歌歌玩鬧時,說漏了嘴,我才知道根本不是八殿寬宏大量,而是更慘的運程在後面還等著我。
黃鸝說,八殿其實有打算讓我也去歷劫一次,只是那樣一來,就有三個閻王殿都沒人處理公務了,所以我的懲罰暫且往後推一推。
聽到黃鸝的話時,我幾乎沒將手上的運程書給捏碎。
這才是八殿的作風,既要保證地府的日常運轉,又要保證賞罰分明,什麼網開一面、寬宏大量在她那兒根本不存在。
“不過,離八殿回來還有一段時間呢,三殿你大可不必這會兒就如此憂心。”黃鸝想安慰我,但是說的話並沒有叫我寬心多少。
我不怕去凡間歷什麼劫,只是怕到時候有人給我安排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運程,而我卻當局者迷。
“小黃鸝啊,你知道,八殿有考慮將我的運程交給誰負責嗎?”
黃鸝搖了搖頭,道:“想必還是三位判官中的一位吧,近來神仙下凡的運程,都是崔判或蔚判負責的。”
“為什麼不交給玉衡呢?”
“也有交給他過,只不過他呀,似乎變成了判官中最抽不開身的一位了。”
我算是明白了,玉衡如今公務纏身,像運程書這等事情,自然沒有必要去擾他心神,只是我的命若是落到其他二位手裡……
凝冬稍微近人情一些,若我去求個情,或許不至於把我下場寫得太狠,可崔判就不見得了。
回想運程書上諸位神仙下凡的經歷,悽慘者幾乎死無全屍,被財狼野狗啃食。
“太慘了。”我下意識抱緊了雙臂,生怕自己落到跟此人一樣的結局。
我將自己的擔憂告訴谷衣,谷衣卻安慰我,說那不過是人間的短短几十年,眨眼也就過去了。
“要是過不去呢?”
“也不過就是一死,死了,三殿就能回到地府了啊。”
哎,谷衣這話,怎麼說起來死了還像是好事?可是喝了孟婆湯後,誰會記得自己原來是誰呢?
萬年前,我雖也入過世,經歷過一些風風雨雨,但那會兒至少還記得自己前世的記憶,所以對於那些個悲歡離合的事,傷心少了許多。
人若忘卻前塵,有些事勢必要痛苦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