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李信給容珏的奏表中說他已從兄長膝下過繼了一個養子,希望容珏將這個養子封為世子。世襲的爵位都是需要後人來繼承的,然而只有膝下無子的情況下,才會讓養子繼承爵位。容珏例行公務,檢視了李信的家譜,方知這些年李信一直未娶,膝下也無親生子女,就只有這一個養子。
“他的孩子還很小吧,我記得他離京的時候還沒娶妻。”初晴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惋惜。
容珏道;“他一直未娶,膝下只有一個年僅六歲的養子。”
“比昭兒還小。”初晴嘆了口氣,“希望這孩子能真正繼承他養父的東西,長大後也能成為一代才俊。”
容珏沉默,片刻後,換了一個輕松的話題,“對了,我聽說今天薄夫人又進宮了,你們都聊了些什麼?”
初晴笑了笑,說;“薄夫人還在為薄軒的婚事操心,薄軒鐵了心不想成親,她又不敢擅自為薄軒定親,只怕薄軒會辰風當年那樣,當年她恨極了定國公,現在卻有些同情他了。其實,薄家和慕家的情況並不完全相同,定國公只有一個兒子,薄軒的兄長已經成家了,現在也是子女繞膝,薄夫人早已是子孫滿堂,真沒必要苛求次子。”
容珏握住初晴的手,笑著說;“如果在成婚後遇到心儀的人,對方嫌棄他有家室,豈不是要抱憾終生。”而他知道,不管薄軒還是慕辰風,包括李信,他們心中住著一個人,直到他們找到了可以取代她的女子,否則,他們情願一直找下去,也不願在紅粉中漫不經心又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生。
其實,他也是如此。只是他不需要耗盡餘生去尋找,彼時心中的女子就在身邊,他們早已融為不可分割的一體。
初晴站起來,“你回去看欣兒了,你再陪昭兒一會吧。”
容珏點點頭,望著她的背影遠去,熟悉的負罪感又如決堤的洪水,瞬間將他湮沒。
十年前,三皇兄葬身於金鑾殿的火海中,卻派了一名叫莫遠的護衛告訴他,初晴就在坤寧宮,她中了劇毒,解藥還缺一樣天山雪蓮。那名侍衛將這些告訴他之後,就拔劍自盡了。
東之夕顏,西之紫瓊鈴蘭,南之曼陀羅,北之天山雪蓮……這四樣解藥缺一不可,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三皇兄會突然向西涼和魯國發兵,燕來,一切都是為了她。
起初他還感到詫異,為什麼三皇兄派李信到前線?難道三皇兄這樣精明又多疑的人,也有疏漏的時候?在知道真相的一刻,他終於明白,三皇兄大概只是想盡快結束這一切吧?
如果三皇兄將一切告訴他,他會主動交出天山雪蓮。那個侍衛說,他之所以選擇這樣極端的呃方式,只因為他不敢面對她。
他親自會到北疆取來了天山雪倆,她服下解藥後果然醒了過來,卻忘記了過去所有的事。
她忘記了她最愛的人,忘記了他對她的愛和傷害。或許她這一生都不會再記起來,終其一生,她都不會知道,那個她不惜用死亡遠離的人,對她的愛其實超過了他自己。
容珏合了閤眼,望著身上明黃色的龍袍,眼中閃過一絲自嘲。他對她的愛絕不少於三皇兄,而他卻欠了三皇兄太多。沒有三皇兄的退讓,就沒有現在的他。這份幸福中夾帶的負罪感,大概會伴隨他一生一世吧。
慕謹和慕瀟瀟在宮門落鎖前就離開了。容珏帶著容昭走在坤寧宮的路上,容昭突然說;“父皇能不能將瀟瀟指婚給我,這樣她就不會總想著十一皇叔了。”
容珏只覺得他的想法十分滑稽,逗他道;“你喜歡瀟瀟?”八歲的小孩,懂什麼是喜歡嗎?
容昭說;“是啊,我只有謹表哥和瀟瀟兩個好朋友,將來謹表哥和被人成親,就不能時常入宮陪我玩了,我就剩下瀟瀟一個好朋友了,瀟瀟再嫁人,就沒有人陪我玩了。”
容珏十分無語,教導他道;“將來慕謹是否娶妻,都不妨礙你們做朋友。君子之交是什麼你都不懂麼?”
“君子之交?”容昭搖搖頭,小聲說;“明天我去問夫子……”
容珏正色道;“剛才的話不許和你母後說,省得她為你操心。”
“哦,知道了。”容昭垂著腦袋,嘟起小嘴,“父皇和母後有了小妹妹,是不是就不喜歡昭兒了?”
容珏嘆了口氣,想起自己在這個年紀也是這麼幼稚,誰沒有過幼稚的時候?於是,他耐心答道;“你是大周唯一的太子,是父皇和母後最重視的人。將來,大周是你要守護的江山,母後和妹妹是你要守護的家人,明白嗎?”
容昭隱隱懂了父皇的意思,“原來我要守護這麼多,我肩負的責任這麼重大啊。”
容珏摸摸他的頭,“昭兒有信心麼?”
“有,”容昭堅定地說;“昭兒要保護好大周的江山,也要保護好母後和妹妹,一定不讓父皇失望。”
到了坤寧宮,容昭回自己的寢宮休息了。容珏走入內苑,便聽到寢殿內傳來嬰兒的哭聲。他走入殿中,只見初晴正抱著他們的女兒,不停地拍哄著。
宮人們跪了一地,容珏揮手讓他們推下。他來到初晴身邊,從她懷中接過女兒。
他拍了幾下,將女兒高高舉起又放下,反複幾次,懷中的小團子終於給面子的不哭了,他對初晴一笑,“看來她是想我了。”說完,又將小團子還給初晴,又從身後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生活;“我要撫養兩個公主了,不知道會不會很辛苦。”
“兩個公主?”初晴詫異,“我們只有一個欣兒啊。”
容珏笑道,“你不也是我的公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