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淡淡一笑,“有勞大人了。”
離開皇宮,初晴隨裴曄來到城郊的裴府。裴文鑒聞訊來到廳堂,見到初晴,俯身正要下拜,初晴起身走上前道;“清廷候不必多禮。”伸手虛扶了一下,裴曄親自將裴文鑒扶起來。
裴文鑒微笑說道;“自老夫辭官以來,長公主還是第一個親來看望老夫的。”他的語氣有臣下對上級的恭敬,也有長者對晚輩的從容,還帶了一絲自嘲的意味。
初晴聽了心裡不是滋味,誰不知道因為裴婉茵的緣故,裴文鑒和裴海兄弟雖是一家人,卻勢如水火,而裴海如今是又是新帝眼前的紅人,裴文鑒過去的門客好友都不敢登門拜訪,應該是害怕得罪裴海。
初晴笑著說;“聽聞家父生前與前輩是好友,初晴早該來拜訪。”
裴文鑒微微搖頭,“公主的心情,老夫能理解。想當年,您對老夫也頗有不滿吧?”
初晴沒有答話,拿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裡面的茶。裴曄敏感的意識到,接下來他的叔父和長公主一定會提到洛鴻明,自己不適合在場,便起身道;“聽說叔父近日又得了幾幅字畫,我去看看。”
裴文鑒點點頭,“去吧。”
初晴發現,裴文鑒對裴曄的態度十分和善,而且完全是發自內心,她甚至可以斷定,如果裴婉茵或裴海站在裴文鑒面前,裴文鑒一定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看,而她也察覺到,裴曄的為人處世與裴海和裴婉茵,也是完全不同的。裴文鑒是一個能拎得清的人,他痛恨裴婉茵,卻沒有遷怒到裴曄身上。
裴曄離開後,初晴見裴文鑒一針見血,索性也開門見山,問;“前輩當年為何與幕氏為盟?”
裴文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公主真的認為令尊的離世是幕氏所為?”
初晴搖頭道;“我相信容不下家父的人是陛下而非幕氏,可當年純懿皇後和三皇子遇刺難道也與幕氏無關麼?”
裴文鑒嘆了口氣,眼中多了幾分感慨,“老夫回答公主的第一個問題,十幾年前,先帝的一些列改革措施,都是慧嫻皇後出面謀劃,當年的慧嫻皇後還是幕貴妃的時候,曾與老夫和令尊有過一次暢談。她是一個奇女子,若是男人,未必不能成為逐鹿天下的一代梟雄,若生在帝王家,未必不能以長公主的身份執掌江山,可這兩種人,她都不是,註定一生只能在皇權之下。”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不禁流露出壓抑不住的激動,微微頓住,彷彿在平複著起伏不定的心緒。初晴沒有開口,聽他在片刻的停頓後繼續說;“晉王智勇雙全,深明大義,若能即位,定能成為一代明君。”
初晴的心裡掀起一股股狂風巨浪,她的聲音裡也帶著激動,“那純懿皇後呢?你認為幕氏是奇女子,不過是因為先帝選擇了幕氏,如果先帝選擇的人是純懿皇後,她未必會遜色於幕氏!”
裴文鑒微微搖頭;“衛徽與陛下並非一心,先帝怎麼可能會選擇純懿皇後?”
初晴道;“可純懿皇後和衛徽也不是一類人。”
裴文鑒悵然嘆道;“人各有命,除了先帝,別人都是身不由己。”
初晴在心中冷笑,身不由己?幕氏對她的父母做出的事也是身不由己嗎?若是她害怕洛家和衛皇後結盟也就罷了,偏偏是等到她的父母成婚後才將查到的真相告訴她的父親,分明就是見不得她的父母過的好。她的父親在幕氏眼中到底是什麼,就算當年進宮也是身不由己,辜負一次也就算了,還不讓他愛上別的女子,這種近乎於扭曲的自私,和身不由己有什麼關系?
她努力按下心中的悲忿。罷了,這個人畢竟什麼都不知道,和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局外人計較沒有任何意義。
“前輩過去幾年和晉王接觸得多,才會認為只有晉王才是明君之才,其實,秦王比起晉王不但不遜色,還更加出色。”
裴文鑒蒼涼的笑了笑, “論城府,十個晉王也不是秦王的對手,只是用爭奪皇位的手段治理天下,未必行得通,不知秦王的城府是否能助他成為一代明君。”頓了頓,他意味深長的說;“晉王是怎麼離開京城的,老夫都聽說了。公主不覺得奇怪麼,陛下連李信都容不下,怎會對晉王的佈局沒有察覺,讓晉王輕易離開京城?”
初晴的指尖顫了顫,淡淡道;“前輩的意思,似乎是陛下有讓晉王離開的。”這怎麼可能?
裴文鑒道;“如果晉王被誅,幕淮遠會不會反?而慕家縱然在北疆經營二十年,也無法與整個朝廷抗衡,幕淮遠會選擇以卵擊石,還是會投靠西涼?”
初晴的心狠狠一震,難道放容珏離開,真的是容禦的一個局?
裴文鑒長嘆一聲,“如果晉王到了北疆,縱然與陛下為敵,也不會投靠西涼,引狼入室。”
初晴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大腦一片混亂,裴文鑒無奈的說;“老夫現在已經看開了,對陛下沒有任何怨言,只希望天下安定,大周強盛。”
初晴苦笑,“前輩是真君子。”說完,她站起來,“初晴不多叨擾了,告辭。”
返回公主府的路上,初晴疲倦地坐在馬車裡,大腦昏昏沉沉。
縱然容珏不會為了自保投靠西涼,可容禦對容珏真的有絕對的把握嗎?也許,容禦也是在賭,賭容珏的赤子之心是否仍在,他想除掉容珏,卻不想給西涼可乘之機,一邊逼反容珏,一邊利用容珏牽制幕淮遠,這到底對大周有利,可對容珏,卻很殘忍……
有一瞬間,她真想入宮質問容禦,到底是不是有意放容珏離開。可她還是遏制住沖動,搖了搖頭,縱然都是真的,她還是什麼都來不及做,什麼都不能做。
她合上雙眼,心,彷彿被一把鈍刀反複磨著,兩滴淚水劃過臉頰,她咬著唇,雙手捂住臉,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馬車駛入及時,周圍的喧囂聲慢慢沁入思緒。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猛烈的顛了一下,與此同時,尖銳的嘶鳴聲響起,隨即傳來兵器碰撞的聲音,驚叫和慘叫聲如潮水般席捲而來。
初晴開啟車窗,只見車外,她的護衛已經和數不清的百姓殺成一片,確切的說,那些人並不是普通百姓,而是一群百姓打扮的殺手。
廝殺的人一個個倒下去,她的護衛越來越少,而扮成百姓的殺手卻似乎越來越多,如潮水般源源不斷襲向馬車。
就在這時,又見一隊人馬從遠處飛馳而來,為首的男子竟是她的熟人,李信!
就在這時,又見無數飛鏢朝馬射來,初晴立刻跳下馬車,隨即被李信拽上坐騎。下一瞬,車夫從馬背上跌落,尖銳的嘶鳴聲幾乎劃破天際,中鏢的兩匹馬和車夫都倒在血泊中,車子轟然倒下,摔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