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婕妤身死, 因她牽扯出來的麻煩事卻似沒完了, 承香殿被毀,總是要收拾一番的,這次著火雖未有傷亡, 但燒的頗為厲害, 不止藕妝的寢殿,就連宮人的居所都受了波及。
梨靨的屋子燒的最為嚴重, 連床都燒塌了, 內侍們將床往外挪時,卻在被褥底下發現了一張被燒毀大半的皺縮著的紙張,紙上隱約可見的字, 表示了這張紙不一般。
內侍不敢耽擱,忙將紙給魏熙送去了。
“江婕妤……做懸梁之狀……念父母。”魏熙看著紙條,眉頭蹙起:“這是梨靨房中翻出來的?”
內侍應是, 側首指向身畔的宮婢:“她說出事前日,她聽江婕妤的命去喚梨靨, 卻見梨靨慌慌張張的往被褥底下塞了什麼東西, 想來就是這個。”
魏熙聞言起身:“這種事我管不來, 你們原原本本的告訴阿耶。”
當魏熙領著人去了甘露殿時,皇帝卻不在,說是半夜裡睡不著, 便去了三清殿,眼下還未曾出來,魏熙神色一動, 抬步往三清殿去。
三清殿裡一片寂靜,連誦經聲都不聞,魏熙站在門口,差人去通傳,過了片刻,陳士益便親自來迎她進去。
殿中,皇帝正在神像前打坐,他背對著魏熙,脊背不複以往挺直,像是一尊沒有上色的雕塑。
魏熙緩步走了過去,矮身跪在皇帝身側:“阿耶。”
皇帝側首看向她,面色有些黯淡,他啟唇:“她還好嗎?”
魏熙垂了眼睫,明知故問:“誰?”
“你阿孃。”
魏熙忽的抬頭看著皇帝:“我哪裡知道。”
說著,眼眶便紅了:“她不見我,若不是舅母,我連門都進不了。”
皇帝聞言,抬頭看著神像,不再言語。
過了片刻,魏熙開啟手中的匣子遞給了皇帝:“今天宮人們收拾屋子的時候在梨靨被褥底下看到了這個。”
皇帝垂眸看著匣子,一時沒有動作,魏熙舉了片刻覺得手痠,便要放在地上,卻見皇帝抬手拿起了那張脆弱殘缺的紙張。
魏熙將匣子放在地上,只聽耳邊傳來皇帝沙啞的笑聲,魏熙一頓,握著匣子的手緊了幾分。
笑著笑著,他嗆住,低咳了幾聲:“去查,去查!我看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魏熙松開匣子,看著因用力而生了紅印子的手心,心中諷刺又蒼涼。
皇帝盛怒,底下人也不敢耽擱,不過兩日,便有了結果。
是魏灝許之以利,以親眷相挾,讓梨靨做下這事,嫁禍皇後,若說只這樁罪名便讓皇帝恨不得扒了他的皮,那與此事一同查出的,他借天災煽動民心勾結亂黨之事,更是讓皇帝想要將他挫骨揚灰。
滿腹陰私,叛國謀逆,這等罪名心性讓皇帝再也容不得他,一個賜死憋在心中,總是沒說出來,他瞌眸:“貶為庶人,終生圈禁。”
一樁事,來得快去的也快,如夏日的狂風驟雨,雨停了,留下滿地泥濘。
魏熙放下手中書卷,抬頭看向天邊陰沉沉的天幕,心裡也壓抑。
她終究是將江婕妤之事推給了魏灝,不止是借這個機會將他叛國之事引出來,更是因為她的私心,不論如何,在世人眼中,季惠妃都是魏瀲的母親,他已經因江陵之事惹了皇帝猜忌,若是再攤上這樣一個母親,定是討不了好。
如今待她好的人越來越少了,她不想再失去這個兄長,年齡越大,她便越畏寒,只有在魏瀲身邊,她才能覺出安逸暖和,這是父母都給不了她的,她從來都是自私的,不想因為旁人失了這暖意。
魏熙起身,走到鏡前,開啟了首飾匣子,匣中首飾琳琅滿目,每一件都是珍寶,她的指尖在上面撫過,拿了一支魚戲蓮葉的步搖簪在發髻上,以往不覺,如今一看這些首飾竟發現有半數是魏瀲送給她的,包括頭上這支也是。
她看著鏡中人,坐的端正,魏瀲對她好,她不會對他不利,可心思惡毒的賤人,她也不會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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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惠妃得知魏灝的結局後,低嘆一聲:“果真是老了就心軟了,膩膩歪歪的,也不知這些年的皇帝是怎麼當的。”
阿檀道:“可不是,我瞧著倒是糊塗了,怎麼就查到了魏灝頭上去了。”
季惠妃似笑非笑:“那該查到誰頭上。”
阿檀道:“自然是皇後頭上。”
季惠妃收回視線,淡聲道:“想來是有人引著他去查的。”
“誰,竟有這麼大的膽子,謝公嗎?”
“謝珏可懶得做這些。”季惠妃說著,輕撫鬢發:“除了魏熙那個小丫頭也不會有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