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恢弘莊嚴,卻也有許多頗有意趣的景緻,比如北海池往北,便有一處清淨地,此處花木葳蕤,山石縲紲,更可遙見粼粼波光,論起亭臺,許是比不上別處,但因此處偏僻,少有人至,竟也在宮中自成一派難得的清雅。
耳邊傳來三兩聲清脆的鳥鳴,和不遠處的碧水擊池之聲相映成趣,只聽著,便是一派闊別已久的輕快閑適。
魏瀲睜開眼,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緻難得的愣住,過了片刻,他搖頭一笑,沒想到自己死後,竟飄蕩在了這裡。
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想要尋什麼,入目卻只見周遭草木,好似除了只聞聲不見影的鳥兒,這處天地便只有他一人。
魏瀲椅回山石上,心中疑惑,難道這便是那極樂之地,琉璃世界?
魏瀲如此想著,複又搖頭一笑,他這般人,死了就算不入地獄,也斷不會往生極樂。
那這又是什麼地方,常聞人死後,若是執念未消,便會滯留塵世,做一隻孤魂野鬼,可他的執念……
魏瀲抬頭,只見前面一叢瑩白的小花,映著陽光,鮮嫩可人,他看著那叢花,嘴角不自覺的勾起,卻知道這裡沒有魏熙,也看不見他的大夏。
“阿熙……”他低低一嘆,瞌上了眼眸,他現在沒有心力去想什麼,可生前諸多事卻走馬觀花般在腦中閃現,一幀一幀,光怪陸離,令他頭疼欲裂。
不知過了多久,魏瀲只覺額上一暖,一處溫軟覆在了他的頭上,他睜眼,只見一個玉雪可愛的紅衣女童正歪頭看著他。
女童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璀璨,只看著,便叫人心生喜愛,他嘴角扯出一抹笑:“你是來給我引路的嗎?”
孰料女童聞言臉一垮,將手從他額上拿下:“你也不知道路?”
也?魏瀲心道,這女童應當也是如他一般吧。
他看著女童很是痛惜,這般可人的小丫頭竟也早早就……
魏瀲如此想著,開口問道:“你是怎麼死的?”
問完魏瀲便覺得唐突了,死亡是極為痛苦的,他不該貿然揭她的痛處的。
卻見女童很是驚愕的瞪大了眼:“六哥,你該不會是傻了吧。”
一聲再熟悉不過的六哥,直擊他的心底,讓他僵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卻見魏熙說著,將手又按在了他的額頭上:“碰到頭了嗎?你方才一直皺著眉頭。”
額頭上那軟綿綿的小手讓他僵住的身子緩緩軟了下來,他抬手,握住那隻手,直直看著面前的女童。
是了,這是阿熙,只有她才有那麼一雙清澈又機靈的眼眸,也只有她,才會那樣喚他六哥,直到此時魏瀲才發覺,魏熙喚他時,和旁人都不一樣,她喚他時,尾音總是揚起的,珠玉相撞一般清脆悅耳。
“六哥,疼。”魏熙被魏瀲的神情嚇住,抬手去掰他的手。
魏瀲看著她怯生生的神色,慢慢卸了力道,卻又驀地將她小小的身子擁在懷中:“阿熙怎麼在這。”
魏熙推著魏瀲:“你先松開我,要不我就不告訴你。”
懷中的小丫頭很不安分,藏著慧黠之色的臉頰還是肉嘟嘟的,這一切,都告訴魏瀲,這個魏熙,還只是個孩子,和那個風姿綽約,心機深沉的魏熙一點都不一樣。
想到此處,魏瀲好似看見了一身紅衣的魏熙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一雙眼裡滿是恨意,他眼睫一顫,松開了小小的魏熙。
魏熙得了自由,轉身就要走,可看著周遭將此處圍的密實的草木,腳步卻又停下,她站在離魏瀲三步遠的地方,很是委屈的道:“我和四姐六姐一同玩捉迷藏,我怕被找到,藏得遠了些,躲了許久都不見六姐來找,等我出來時,就找不到路了。”
魏熙說著,很是期盼的看著魏瀲:“六哥應當知道吧。”
她說著,抬手高高的舉起:“六哥那麼高,肯定能看到路吧!”
魏瀲看著落在魏熙胳膊上的斑駁光影,眸色一凝,抬手擋在魏熙胳膊上,陽光透過枝丫落在他胳膊上,暖洋洋的。
他驀地站起身來,握住自己的胳膊,卻又發現自己的手好似小了許多,除了指尖的琴繭,甚至比女子的手還要白嫩。
琴繭……他撚了撚指尖,他只有少時學琴時,指尖才生過繭子。
魏瀲按住額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