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一進入西翼,視線就先黏到了桌子上擺著的那幾張字上, 他二話不說就拿起一張, “這幅字寫的比父王最倚重的學士寫的還要好……郡主, 你身邊的侍女都能寫出這樣一手好字了?”
探春抿唇一笑,柳五兒搶著道:“回稟殿下, 這張紙上的字,是我們郡主殿下寫出來給奴婢當樣子的,下面那張紙上才是奴婢的字呢。”
宋祁扭頭, 略帶驚奇地看了探春一眼, “郡主這幅字寫的真好……”他由衷地誇贊了幾句, 卻除了翻來覆去說“好”外,也評價不出任何實在的內容。略尷尬了一下, 才又去看柳五兒寫的字, 臉上立時露出愧色, “家中的某一位長輩曾經和我說過, 你們中原有一句話叫‘名師出高徒’,沒想到郡主身邊的侍女寫出來的字都比我寫的好上許多。”
柳五兒心中一動, 扭頭瞥了探春一眼, 見探春朝她動作輕微地點了點頭, 就故意做作地“噗嗤”一笑,“殿下這句話可是把您這位長輩也罵進去啦。”
宋祁臉上先露出些許不解之色,過了片刻才轉過彎來, 臉色又是一變,“郡主不要誤會, 我提到的這位長輩,真的就只是我的一位長輩而已,她可不曾真的教過我什麼,只是偶爾說些道理給我聽……”
探春微微一笑,“是我身邊的丫鬟不懂禮數,殿下不怪罪她就是好的。”她輕描淡寫地揭過了,沒有繼續向下探聽宋祁這位長輩的身份——雖說十有八九,宋祁口中的這位長輩就是她們一直想找的寧嫻公主,但是一直追問,也容易打草驚蛇,讓宋祁生出警惕之心。這般由柳五兒點到即止地引著宋祁透露出一點訊息後,探春就很自然地將話題帶開,“殿下似是對這書法一道頗有自己的見解?”
宋祁連忙擺手,“我只是羨慕書法好的那些人,一手字寫得很見不得人,可談不上什麼見解。”
“書法一道,只要多寫,總能練出來。想來殿下庶務繁忙,平日也沒有寫字的工夫——若是殿下願意,我倒是可以每天晚上陪著殿下寫一會兒字。”
宋祁眼睛一亮,看向探春的眼神第一次起了些許波瀾,“那就勞煩郡主了,還望郡主不吝賜教,看到我哪裡寫的不好就如實地告訴我才是。”
同室共處了這幾日,探春還是第一次同宋祁之間有了一點私事上的對話,雖說也難免透著些疏遠和客套,但是比之先前一味的空洞問候要強多了。對於宋祁的要求,探春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她從小就愛好書法,一手筆寫出來,不說堪比大家,指點宋祁確實綽綽有餘了。再說,聽宋祁的意思,他想學習書法,也不是為了真的寫成什麼樣子,只要在扶南一地成為大家就夠了。
當下夫妻二人越聊越投機,直到外面內監傳話進來,說是快到進晚飯的時候了,宋祁才會東翼換了一身常服。一頓晚飯也吃得心不在焉,只恨不得快速吃完,好去寫字。
用過晚飯後,探春第一次被邀請進了東翼,宋祁一臉興致沖沖的模樣,讓內監從箱子裡翻出自己帶來的最好的筆和墨,看向探春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什麼喜歡的新奇事物的孩子。
探春只覺得有些好笑,眼睛裡藏著笑意,指點宋祁的時候卻很用心,從握筆的姿勢開始糾正,又教他怎樣才能在寫字的時候讓手腕更穩一些。
學了一晚上的寫大字還不夠,第二天宋祁少有的沒有出門,而是拉著探春,問她在孃家時有沒有學過四書五經,通不通其中的意思。探春略謙遜了幾句,就真的和宋祁說起了《論語》來。她雖然不曾如寶玉般上過學堂,但是對於四書也有些涉獵,敷衍宋祁還是足夠了的。
等到十餘日後,探春要隨著宋祁、帶著諸多隨嫁僕人搬到長公主府的時候,她同宋祁間的關系已經破位親密了。宋祁如今視探春為自己的半個老師,對探春也有了些回護的意思,甚至主動和她提起元和公主來。
“我和元和的住處離南闕更近一些,我們兩個都不喜歡北闕,覺得在這邊生活很壓抑,很不舒服。”提起元和公主,宋祁的語氣中半點繾綣都沒有,像是在說一個尋常親戚,“元和也不喜歡往這邊來,等你跟著我們住到那邊之後,也不用經常過來,母親這裡,有慶和陪著就夠了。”
提起母親和妹妹,宋祁的眼底終於帶上一些柔情,探春一一看在眼裡,轉頭就吩咐柳五兒,“二王子看重生母和妹妹,日後但凡給趙娘娘和慶和殿下送的東西,都要愈發精心,半點錯處都不能有。”
柳五兒點頭記下,在心底盤算著找機會再去打聽打聽協慶殿趙貴妃及慶和公主的喜好。
不過,既然宋祁自己主動先提起了元和公主,探春自然也少不了向宋祁打聽一下元和公主的性子和喜好——理由也是現成的,畢竟她和元和公主在名義上,是共侍一夫的“姐妹”,說白了就是同僚,她總不能兩眼一抹黑地和同僚共事。
宋祁卻有些不以為然,“我和元和是分開住的,平日裡很少說話。元和只喜歡在自己屋裡繡花做針線,也不許人打擾,你要是不去找她,能一個月不出來和你說一句話,你就算知道了她的性子,也沒什麼用,反正她也不會故意為難你就是了。”
探春聽了,也有些無言以對,私下只和柳五兒說,只盼著元和公主真的是這樣的性子就好了,兩人日後井水不犯河水的,也是難得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