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賈府之後,黛玉還時常思及林家, 這讓寶玉十分不滿——只是, 除他外, 府中上下自此都知道林姑娘在京城內還有一門做文官的親戚,那家大爺是正兒八經考中的進士, 看黛玉就更是不同以往。
不只下人們,寶釵、探春等人偶爾過來找黛玉說話閑聊,也會在看似漫不經心間提起林棲, 旁敲側擊地打聽些他的訊息, 有些黛玉知道的, 自然就告訴她們。有些黛玉自己也不甚了了,自然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還是王夫人、鳳姐等人都忙, 除了元春省親之外竟無暇顧及它事, 就連這個正月, 都是敷衍過去的——不然的話, 或許就連她們,都想著從黛玉這裡探聽些林棲的事呢。
轉眼間就過了大半年, 黛玉第一年孝期過了, 偶爾也能出門去宗親家中走動。換句話說, 就是偶爾能去林家了,甚至一、兩個月間過去在林府暫住幾日,賈母、王夫人等人也皆不在意。
唯有寶玉, 十分不願意林妹妹離開賈府到林家暫住,偶爾和黛玉提起這事, 兩人都會發生小口角——雖說最後往往依舊是寶玉前去俯就,但是幾次之後,黛玉也覺得十分厭煩。
柳五兒也就趁著這個機會,時常和黛玉說些林家的好處,最關鍵的一點,還是清淨。而黛玉也隱約露出些覺得在林家的日子更輕松的意思,只是到底舍不下和賈母之前的祖孫親情,以及寶玉、寶釵、探春這些志同道合的夥伴,暫時還沒有想要徹底搬去林家的念頭。
這事當然不能操之過急,柳五兒也很懂得相機而動的道理,只暫且忍耐著,等待機會的到來。
很快就又到了新一年的年根底下,黛玉又如同去年一般在臘月二十九那日去了林家,依舊是賴大家的夫婦二人領著賈府的家丁小廝送黛玉一行人過去。只是這一次,賴大家的就沒有就留,給陳氏請過安,又略說了幾句話,就告辭離開了。
賴大家的一走,陳氏就讓黛玉也回房休息,之後的兩天都是連軸轉,勞累得很,她也怕黛玉的身子和精神撐不住。
經過一些日子的相處,黛玉和這位堂伯母之間也多了幾分熟悉和隨意,再陳氏面前不再那樣拘謹。再說黛玉本身就不是愛矯情的人,聽陳氏這樣說,也就依從了安排,領著丫鬟回了東偏院——現在這個小偏院基本上就是獨屬於黛玉的了,但凡她上林棲家來小住,就都是住在這裡,無論是幔帳鋪蓋、還是茶杯茶具,都和黛玉在賈府之中使用的一色一樣。就連妝奩,都新置了一個小巧得用的,裡面放著黛玉日常用慣了的面脂等物。這樣一置辦,林家這個小小的院子對於黛玉來說,就更像是一個家了。
林家人口少,又很少豢養鳥禽,院子裡就比賈母的院子要安靜許多。黛玉躺在床上,不一時就安睡了過去,柳五兒不敢吵她,用眼神示意雪雁看好了屋裡的炭盆和火爐,悄悄出了屋子。
剛剛跟著黛玉進來之前,絡兒悄悄往她手裡塞了一張紙條,柳五兒一眼就識出來,上面是林棲的字,說是尋她有事。柳五兒心下疑惑,卻也不敢怠慢,服侍著黛玉歇息了,就瞅著空檔遛了出來。
絡兒正站在廊下等著她呢,見她出來,忙伸手一指外院方向,“五爺說他在照壁那邊等著姐姐,應當是有事要囑咐姐姐……姐姐快去吧,堂姑娘這邊,我幫姐姐看著,若問起來,我自然會有所交代的。”
柳五兒微一點頭,就匆匆走過正院和偏院間的小小穿堂,沿著遊廊走到了二門處。
林棲果然正在這裡等她,就站在照壁前,見她過來,才指了指邊上的一間小小罩房,當先走了進去。柳五兒也跟了進去。
“這次你們回賈家的時候,我會讓絡兒跟著你們回去。”柳五兒一進屋,林棲就用不容置疑地語氣說道,“等過了這個年,就讓堂妹住到我們家來吧。”
“這事還要再斟酌一下吧?”柳五兒猶豫地道:“不說榮國府的老太君,就是姑娘這裡,都不一定願意住過來呢。”
“那——”林棲頓了一下,“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他定定地看向柳五兒,“這兩年內大致都會發生什麼事,五兒,你應該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才對。再說,這種事最好趕早不趕晚,明年從一開年就忙忙亂亂地,開口的機會可就不好找了。”
柳五兒細細一琢磨,也覺得林棲的安排很有道理。除夕過後,轉眼就是上元節,元春回府省親,之後的一年內,賈家確實沒什麼大事發生——只賈政在八月裡被點了學政出門在外,若是想讓黛玉搬出賈府,最好還是挑著賈政在家的時候來辦這件事為好。等到在轉過年去,從正月裡鳳姐小産開始,事情一件一件,可不是整年都尋不出空來?而且到時候寶釵、寶玉、黛玉的年紀也都大了,再住在一起,確實會有些妨礙……
至於如何勸說得黛玉意動想著住到林家,這就要看柳五兒自己的本事了,林棲能做的,只有在黛玉這邊有了想搬家的想法之後,再到賈政面前幫著成事……柳五兒漫然地點了點頭,在腦子裡梳理著自己能記得的,在元春省親之後到八月之前賈家發生的所有事,一時也尋不出一個頭緒來。
林棲也沒有催逼她的意思,找她過來,也只是想著通知一聲,主要還是絡兒跟著她們去賈家的事,到時候恐怕她這個黛玉身邊的總領大丫鬟,還有責任要到賈母、鳳姐等人出報備一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