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年正月十五,宮妃在元宵晚宴後起駕歸寧省親, 鳳藻宮雖然沒有預備著元春省親的事, 卻比任何一個宮殿都更要忙碌喜慶——蓋因元春在大半個月前, 臘月裡臨近正月的時候,終於誕下了皇帝的長女, 此時正坐月子呢。
一個女兒,雖然元春內心稍微有一些失望,賈家人也覺得皇子更好, 但是在柳五兒看來, 元春此時誕下公主, 倒比誕下皇子要強上百倍。而且,皇帝的長女, 得到的重視並不亞於吳貴妃誕下的兩位皇子——甚至於, 因為當時皇上還只是太子, 吳貴妃誕下的又不是長子, 因此那兩位皇子的洗三宴還不如皇長女的洗三宴來得盛大。
皇帝自己倒是頗為喜愛這個女兒,元宵宴後, 還特意繞到鳳藻宮, 陪著元春坐了片刻, 又逗了逗女兒,才離開。
而元宵當天賢德妃未能出席宮內宴會、皇上在宴後特意繞到鳳藻宮探望賢德妃及大公主的事,又很快就傳遍了後宮的每一個角落, 讓剛剛省親歸來的宮妃們瞬間就忘卻了歸寧的幸福與滿足。
而兩個月之後大公主的百日宴,更是近日內宮裡少有的熱鬧盛事, 無言地向天下昭示著賢德妃的得寵。不過,元春自己最近卻有些不踏實,時常叫青芸柳五兒過來陪著自己不說,還打算往孃家送了一百多兩銀子,讓孃家人幫自己去打平安醮祈福,所求不過是讓大公主平安長大,又許願自己能夠早日生個皇子罷了。
不過時近端午,元春又要往孃家賞下端午節禮,不知怎的又有些煩難,難免又要叫丫鬟們進來商量,幫她排憂解難。不過,就算她不說,柳五兒也知道這時發生了什麼——她也是經歷過的,知道元春賞下的端午節禮中,寶玉和寶釵的一色一樣,比賞給黛玉和三春的多了幾樣東西,她之前難免也有些疑惑,這到底是得了王夫人私下裡的囑咐,還是元春已經自己拿定主意,要和母親統一立場。
此時元春叫她進去商量端午節禮的事,柳五兒才終於確定,元春直到現在,也沒有完全認同王夫人想要把寶玉和寶釵湊成一對的決定。
“太太前幾天過來看我,特意囑咐我,讓我往下賞節禮的時候做出些暗示,好讓老太太死了撮合寶玉和林妹妹的心思,又說選秀在即,薛妹妹丟了名額,讓我安撫一二。可是老太太那邊……”元春臉上現出不容錯認的難色,“我從小是在老太太屋裡長起來的,讓我就這麼逆著祖母的意思,我也有些不大忍心。”
柳五兒撇了撇唇角,元春的左右為難她也看在眼裡,對王夫人的那一番話卻十分不以為然:寶釵不能參加採選,那是更合了王夫人的心思才對,她可忘不了上一世王夫人怎麼處心積慮想著截斷寶釵的青雲路的,如果不是柳湘蓮——那人幫了她兩次,她和寶釵又早就拿準了主意,把住了薛王氏,寶釵能不能採選上進入北靜王府,那還是說不準的事。上一世寶釵名額在身都這樣了,這一世又充什麼老好人?
再說,寶釵丟失名額,不能參加採選的事責任又不在元春身上,不過是個寄住在家裡的表親罷了,元春貴為宮妃,無論如何都沒有非得安撫她的道理。
更何況……
柳五兒是真心覺得寶玉配不上寶釵或是黛玉,不過她陪在元春身邊,能做的也就是盡量勸說元春,讓她不要摻和進那三人的事裡面。“依我說,娘娘還是賞下一樣的東西就好,無需特別表示什麼,能在老太太和太太間一手抹平那是最好。”
元春聽了,卻不置可否,但是糾結了幾日之後,到底還是採納了柳五兒的建議,“唉,我也真的是不願意管這事,可是寶玉到底是我兄弟……要是依我說,我這一輩子已經沒的選擇了,寶玉還是選一個自己可心的過一輩子最好。”
柳五兒見元春的態度松動了,就也趁機勸她,“這事到底最後還是老爺發話了才算呢,老太太、太太自己的想頭,都做不得主。”
“就因為這事最終是父親說了才算,母親才一直讓我出頭往家裡暗示呢。”元春點撥柳五兒,“父親那個性子,最是守禮……”
柳五兒倒是忘了賈政的性子,她就把這份恍然直接擺在了臉上,“奴婢倒是沒想到這一點,只想著這事最後是老爺拿主意,娘娘您也不好插手了。”
“父親也難。”元春搖著頭嘆息,難得為賈政說了句好話,“依我看,薛妹妹和林妹妹各有各的好,若是寶玉日後不打算走萌蔭的路子去參加科舉,那就還是林妹妹更好了——林家姑父雖然去了,但是昔日的人脈卻並沒有消散,只要藉著林姑父的名頭打上一、兩條線,寶玉的前程就不用愁了。”
這樣看起來,元春自己倒是更看好黛玉。
“說起來,林姑父身為先皇的心腹,在陛下這裡也是掛了名號的——之前陛下還問起過林家的事呢,我說了兩句林家的現狀,陛下也就沒再說什麼了。”
柳五兒微一揚眉,卻覺得皇帝的關注也就是如此了,想起來問上一句,聽過也就算了,沒有絲毫體恤舊臣遺孤的意思。
“娘娘若是想撮合寶二爺和林姑娘,只要把這話同太太一說,興許太太就轉了念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