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直接就提到了北靜王妃說的選差事的事,寶釵也沒有裝不明白, “兩個差事各有各的好, 我還沒有想好……鶯兒, 你覺得哪個更好?”
寶釵擺出了一副商量的姿態,柳五兒就也沒藏拙, “奴婢想著,藏書閣的差事,或許更好呢。”
主僕相處了這幾年, 柳五兒也有些摸清了寶釵為人處世的風格和脈絡, 在大部分問題上, 寶釵都是走“藏拙”路線的,但是在該出風頭的時候, 也不會默默無聞, 放過手邊的機會。
這一次北靜王妃一上來就給出了兩個選擇, 雖然不乏挑撥寶釵和楊珈纖兩人關系的意思, 但是更多的卻是想要透過這一個選擇而瞭解兩人的為人。外書房和藏書閣,只聽地點, 就能輕易分辨出兩個位置哪個比較平庸, 哪個更容易飛黃騰達。更不用說, 北靜王妃還在言語中直接下了一劑猛藥,直言不諱地表明,之前在外書房作女史的女官已經成功當上了北靜王的女人, 還懷上了身孕。
要知道,元春在東宮經營多年, 雖然太子甫一登基就立即封了妃位給她,但是卻一直都沒能懷上身孕。這裡面或許有皇後娘娘——也就是當年的太子妃和北靜王妃兩人間行事風格的差異,但是對於“選擇外書房女史這個位置”的好,卻已經鋪墊得夠多了。
看剛剛楊珈纖和絡兒的態度,她們顯然對這個位置志在必得。
柳五兒倒是不覺得寶釵哪裡比楊珈纖差了,之所以她鼓勵寶釵選擇藏書閣女史的位置,更多的還是因為,她怎麼想都覺得,外書房女史這個位置,更像是一個陷阱:上一個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已經成功上位,北靜王妃就算再大肚能容,也會對接任這個位置的人有所警惕吧?
更不用說,那位原本的外書房女史——柳五兒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北靜王府的後院是個什麼身份,但是能當上王府女史,家世就不會太弱。又懷上了孩子,只要平安生産,位份就不然不會是“侍妾”那樣簡單,若是生下兒子,那麼十有八九一個“側妃”之位是跑不了的。
而這位“側妃”,她對自己上位的方式心知肚明,又怎麼可能不提防自己的接任者?
肚子裡的孩子,就是她最大的憑仗,有了這個憑仗,北靜王就算再無情,在很多事情上,也必然會傾向於她。這樣一來,接任外書房女史這個位置的人,日子就不一定會好過了。
至於藏書閣,位置偏冷,北靜王一年都不一定會過去一次,之前的藏書閣女史在那裡安安穩穩地呆到了被放出去的日子,這固然不符合寶釵的志向,但是——不招人眼目,起碼是安全的。而機會,卻是可以創造的。
寶釵靜靜地盯著柳五兒看了一會兒,就在柳五兒以為自己說錯了話的時候,寶釵卻莞爾一笑,“你這丫鬟,果然是懂我,竟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柳五兒不由得心下感嘆:寶釵果然是寶釵,深解韜光養晦之道。而且顯然,寶釵也領會到了北靜王妃話語裡那幾層隱含著的意思。
這一世,能擁有像寶釵這樣的任務物件,柳五兒真覺得自己輕省了不少,雖然很多時候少了用武之地——但是,這份默契,就已然難得了。
主僕兩個很快就商量好,第二天早上見了趙嬤嬤,寶釵也就這樣告訴了趙嬤嬤自己的決定,甚至都沒有避諱明著過來打探的絡兒。
反倒是絡兒,在聽說了寶釵的選擇之後,活像是看到了什麼怪物似的,瞪大了眼睛盯著寶釵看了好一會兒,才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嗤笑。
趙嬤嬤點了點頭,又安靜、帶著一臉肅意地看了絡兒片刻,直到絡兒斂去自己臉上的神色,重新變得恭順起來,她才收回目光,問絡兒:“楊女史起來了沒有?王妃那邊還等著我過去回話呢。”
“我們姑娘還要再等一會兒,這些話,我告訴嬤嬤也是一樣的。”
“這可不行。”趙嬤嬤瞄了寶釵一眼,見寶釵和柳五兒已經進了裡間,好似並沒有聽到這兩人的對話,眼底露出一點意外和驚喜,卻又瞬間遮掩起來,繼續朝絡兒道:“你不過是個丫鬟,哪能代替女史做決定?這可是大事,必須要楊女史親自和我說才行。”
對著王府裡的嬤嬤,絡兒不敢放肆,只好滿臉不情願地領著趙嬤嬤往對面東廂房去了。
寶釵和柳五兒雖然進了裡間,卻並沒有真的忽略外面的動靜,寶釵坐在炕上,柳五兒挨著炕沿站著,主僕兩個靜靜地聽著外面趙嬤嬤的話,又透過窗縫,觀察著對面的一舉一動。
趙嬤嬤走進東廂房,不過片刻就從裡面出來,朝著這邊望了一眼。寶釵主僕連忙收回目光,生怕被趙嬤嬤發現,不過趙嬤嬤也並沒有多做停留,扭身就出了這間小小的院子。
“姑娘,我去領早飯吧?”柳五兒徵詢地問。
“去吧。”寶釵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