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不得不承認,薛王氏確實是一位慈母, 對女兒的心胸抱負, 也有一定了解。這樣的一位母親, 幾次三番地對從小家裡為女兒定下的路線産生動搖,除了王夫人的潛移默化外, 也是一心為了女兒的幸福著想。
可惜,她雖然瞭解自己女兒的抱負,卻對寶釵對這一抱負的堅定程度沒有足夠的估計。當然——在之前的幾世中, 因為薛蟠扯後腿的行為, 寶釵早就徹底失去了實現抱負的機會, 薛王氏的選擇也就更像是“非此不可”的選擇。
說實話,在之前的幾世中, 柳五兒一直都有些忽略薛王氏其人。直到這一世, 甚至可以說是直到此時, 她才終於正視到薛家這位當家主母的存在。
“是啊, 我就是怕……”薛王氏說了兩句,又忽然反應過來什麼, 眯著眼睛, 少有地審視地盯著柳五兒。
柳五兒雙手自然下垂, 放在身側,頭微微下垂,視線落在薛王氏的領間的紅寶石蜻蜓領扣上, 顯得落落大方。
薛王氏又盯著柳五兒看了片刻,才漸漸緩和下目光, 又恢複了一貫慈和的模樣,“好了,你去做自己的吧,不用留在屋裡侍候了。”
“是。”王夫人一走,柳五兒就沒有繼續留在屋裡的必要了,她從善如流地退下,出門的時候剛好和同喜打了個照面。
“你剛才就這樣大剌剌地一直在屋裡杵著?”同喜等著一雙大眼睛,拉住她問。
“是。”柳五兒笑著點頭。
同喜又盯了她幾眼,目光在她臉上上下游移,半晌,才冷笑一聲,“我還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卻也是個死心眼的……”說罷,就甩開柳五兒的胳膊,撂下這樣一句話,扭身繞過柳五兒,往裡間去了。
柳五兒回頭看了看同喜的背影,無語地出了屋子。一踏出堂屋,同壽就趕緊上來朝她打眼色,待她湊過去,才問:“剛剛姨太太出來的時候臉色不怎麼好看,同喜上去討好的時候姨太太也沒怎麼搭理她,帶著彩雲就走了,我看那個時候同喜的臉色就不大好看……剛剛她進去,可對你說什麼難聽的話了?
“不過一兩句陰陽怪氣的話,我也懶得同她計較,當沒聽見也就算了。”同喜又不是薛王氏,對寶釵的未來起不到任何影響作用,柳五兒犯不上看重她。
同壽嘆了口氣,“只盼著姑娘那邊早日出來好訊息,讓同喜死了心……她這樣下去,我生怕哪天闖出什麼大禍事來。”
這話柳五兒聽著覺得新鮮,她只知道同喜一直很看好賈家,想撮合寶釵和寶玉的親事——或者說,在薛家上下內,唯一看好寶玉和寶釵親事的人也不為過,而且還是薛王氏的貼身丫鬟,時不時吹一兩句風,就會動搖薛王氏的念頭。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要看柳湘蓮那邊能不能成功操作,讓寶釵好歹爭到一個當上女官的名額。哪怕是在藩王府裡,也足夠了。若是徹底落選,寶釵回來之後依然只有寶玉這一條路可供選擇,到時候可就是同喜得意的時候了。
同喜的目的,等到她真正得意之後自己再去探究也不遲。
柳五兒這樣想著,也就沒有繼續往下追問。
宮中選秀,拖延的時間不少,但是真正行動起來也還是很快的,到了月底的時候,宮裡已經傳出訊息來,說寶釵確實在終選的時候落選了,卻沒有立即被遣送回家,而是又被留下,等待“分派”。
這訊息下來的時候,王夫人立時就過來了梨香院,當著眾丫鬟的面直言不諱地抱怨薛王氏,“妹妹,你看你,一直猶豫不決的,這下真的等著被‘分派’了,娘娘那邊也不好攔著不讓……若是聽我的話,提前把寶丫頭接出來,可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薛王氏之前一直對王夫人的說法將信將疑——在她心底,自己的女兒自然是全天下最優秀的女孩兒,無論如何也不會是落選的那個。可是眼下結果出來,又由不得她不信,自己的女兒,或許就是真的沒有進宮的命,就算被“分派”到別的王府,今上正直而立之年,龍虎精神,幾位皇子看著長大了也都是有出息的,不至於日後皇位旁落——寶釵算是徹底同皇宮無緣了。
王夫人看著妹妹的神色,臉上很有些得意,即使沒有聽到妹妹當面認錯,承認自己的不如,也沒有消減一點這樣的得意,“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寶丫頭是個有造化的,到時候無論被分到哪個府邸,託人過去說一聲,等明年接出來,正巧寶玉年紀也到了——那時候就更有體面了!”
薛王氏沒有接這句話,只一味地憂心女兒的前程,王夫人過來也不是為了得到什麼確切的答案的,又說了兩句,見妹妹的心思不在聊天上,就告辭了。
柳五兒現在的心卻有一半已經放進了肚子裡,另一半,還要看柳湘蓮是不是真的能把寶釵操作到北靜王府裡。好在柳湘蓮並沒有讓她等得太久——起碼沒有讓她等到忍不住偷跑出去,想辦法找到柳湘蓮本人問個清楚——或者說,宮中管事的辦事速度沒有讓她等得太久,很快,寶釵就被送回賈府,並告知,她已經被分派到北靜王府做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