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五兒的刻意彈壓之下,晴雯到底還是沒借題發揮, 把“園子裡進了賊”這件事鬧騰出來, 賈府也就平平靜靜、無波無瀾地運轉下去。
說是“平平靜靜、無波無瀾”, 也不過是和“抄檢大觀園”這樣的大事比罷了,歸結到寶玉這一個人身上的時候, 他這一、兩個月過得可就沒那樣順心了。
賈政到底還是抽空查了寶玉的功課,寶玉的應對表現自然不好,十題中竟有八、九問都答不上來, 連“差強人意”的標準都達不到, 引得賈政大怒, 終於下定了決心,親自去到王夫人屋裡, 和老妻商量把寶玉從園子裡挪出來的事。
王夫人在柳五兒的影響下也是早有此意, 雖然之前被這樣那樣的原因耽擱住了, 但是此時賈政一提起來, 夫妻二人也是難得的一拍即合,對上了心思。寶玉的年紀一天大過一天, 眼看著就快到了娶親的年紀了, 卻還是白身, 就連萌蔭都很難萌到他的身上,王夫人也知道不能再這樣由著兒子玩鬧下去,就依著賈政的心思, 直接把寶玉的新住處安排在了賈政外書房的邊上,讓寶玉每日都處在賈政眼皮子底下, 好督促他用功上進。
他們夫妻聯手拿定了主意,寶玉即便滿心不願意,卻也很難翻出什麼大浪來——賈政和王夫人夫妻聯袂去找賈母稟告了這事之後,賈母也唯有嘆息兩聲,又囑咐他們不要逼迫寶玉太過,傷了身子,也就在這件事上鬆口了。
唯一能給自己支援的人都默許了這件事,寶玉還能如何?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外去了外院,只臨走之前多去瀟湘館走動了幾次罷了。
柳五兒最近帶著曾經在怡紅院內當差的所有人忙著寶玉搬家的事——寶玉身邊的班底向來不同於府裡其他主子,丫鬟人數眾多甚至和王夫人比肩,只是月錢比不得王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豐厚。這次寶玉搬家,賈母雖然沒有反對,卻也憂心孫子搬到外院後住得不舒適便利,就發話讓怡紅院內的原班人馬都跟著過去外院,在另選人進來看著怡紅院的屋子。
這樣一來,搬出去的時候比搬進來的時候還要更浩浩蕩蕩,等到上上下下都安置妥當,也將將進了十一月了。
就在這柳五兒一心忙著打點物什的時間裡,賈赦已經做主為迎春定下了親事,柳五兒還是之後才從平兒口中得知,迎春這一世還是被定給了孫家,不由得有些遺憾。
但是關於孫家的不好,她又不能述之於口,甚至在寶玉面前連一點跡象都不敢外露,生怕又引得寶玉生出什麼奇怪的念頭,或是說出什麼有悖於世俗倫常的話——在園子裡的時候隔得遠還好,現在寶玉所居的院子就在外書房邊上,周遭說不好哪個就會把這些話吹進賈政的耳朵裡,在賈政眼皮子底下說這些話,那可就真的是“找死”了。
因此她雖然滿心遺憾,卻也只能在晚上寶玉安置之後,回到自己房裡的時候才敢發出一聲嘆息。
不過,這一世因為沒有鬧出抄檢大觀園的事來,司棋一直得以留在迎春身邊,這次出嫁也是陪嫁過去的四名丫鬟之一。柳五兒現在也就只能寄希望於到了孫家之後,司棋能稍微護住迎春一點了——這說法或許有些可笑,畢竟孫紹祖是男主人,司棋也不能真的反抗他,但是或許她有些能力,能幫著迎春彈壓通房妾室,讓迎春過得稍微舒心一些也是好的。
而且,司棋這一世跟著迎春陪嫁到孫家,沒臨時撂挑子,讓自己的外婆走門路把她留在府裡嫁人,這裡面體現的對迎春的忠心和情誼,也讓柳五兒對她稍微有了一些改觀。
說到底,這群從小生長在賈家,和姑娘小姐們同吃同住一道長大的丫鬟們,又有哪個真的天性不好?最終決定她們脾氣秉性的,除了天生之外,也和她們各人的際遇脫不開關系。
等到探春被東平王妃選中,遠嫁和親的時候,柳五兒看著寶玉傷心的模樣,心裡感嘆更盛:東平王妃之所以選擇賈家的姑娘去和親,除了探春是庶出之外,更多的原因恐怕還是因為賈家雖然空有爵位,但是家裡的男人卻都不能成器。不然京城那麼多公候勳貴,為什麼偏偏選中了探春?
若是賈家能出個有真本事的男人,在朝堂上有一番真作為……
柳五兒在這樣的嘆息感慨中為寶玉收拾好了送嫁的行囊,應下了寶玉讓她“多去探望探望林妹妹”的囑咐,送寶玉離開。寶玉走後,除了偶爾去王夫人屋裡回話,或是去園子裡探望黛玉外,她就一心只在寶玉的院子裡看屋子。
她現在是徹底死心了,想著賈府覆滅的日子就在眼前,混吃等死著幾個月也就過去了。
沒想到這天卻收到了蔣玉菡送給她的字條——之前說是怡紅院的“原班人馬”被帶到了外院,但是柳五兒還是悄悄行使了一下自己的“特權”,想辦法把容易惹禍的芳官留在了怡紅院,反倒把柳家的九兒換到了寶玉的院子裡當雜使丫鬟,為的也是方便萬一什麼時候蔣玉菡給自己傳遞訊息,不至於聯絡不上。
不過蔣玉菡傳進來的訊息,卻是讓柳五兒想辦法回花家一趟。
柳五兒搞不明白他的意圖,但是也知道蔣玉菡不會害自己,還是想辦法找王夫人要了一天假,說想回家看看。
寶玉不在,王夫人也樂得大方,幹幹脆脆地給了柳五兒三天假,“寶玉不在,你也趁機回去清閑幾天,等寶玉回來,又有大事要忙呢——到時候,我也不好給你假了。”
柳五兒猜到王夫人話裡的意思,是寶玉這次回來之後就要和寶釵成親了,到時候自己自然要跟著忙活。等到寶釵嫁進來之後,身為寶玉的枕邊人,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寶玉身邊這些丫鬟名正言順的“女主人”,管束著這些丫鬟的大小事。到時候王夫人再插手兒子屋裡丫鬟們的事,就很有些越俎代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