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可以體驗晴雯的人生了——要說起來,當初在她們這些園子外面、每天都盼望著能被全中當差的家生子們眼裡,某幾位大丫鬟就是遙不可及、神仙似的人物了,這其中就有晴雯。
晴雯貌美、做得一手好針線、是個暴脾氣……這些柳五兒早就都聽人說過了,在前兩世的體驗中,也都和真正的晴雯接觸過,給她的感覺,也和這些描述相近。柳五兒本人的性格,和晴雯可謂南轅北轍,若是放在別的時候,少不得三兩天就被人察覺出不妥來,好在她穿過來的時候,剛好是晴雯剛被賈母從賴家要過來,還沒天小心翼翼地跟著管事媳婦們學賈家的規矩呢,倒是少了露陷的危險。
教她規矩的管事媳婦家裡的男人姓張,大家都客氣地稱呼她一聲張嫂子,張嫂子待晴雯很嚴厲,但是該說的話也不會遮著掩著,“你是個有造化的,老太太看重你模樣俊,又有一門好手藝,以後恐怕是個得用的……有心把你放到我們家小少爺的屋子裡呢,你可要用心學,別耽誤了自己的前程。”
這些柳五兒也都是經歷過的,晴雯是寶玉身邊數一數二的大丫鬟了,地位只在襲人之下,脾氣又急,據說有幾次在怡紅院裡,襲人都被她拿話頂得下不來臺——這樣看起來,後來她被王夫人親自攆出大觀園,似乎也算不上什麼稀奇事。
晴雯的為人——確實太招搖了。她這樣的性格,或許寶玉喜歡,卻會招了別人的嫉恨,還有上位者的忌諱。
柳五兒正在房裡練習繡花,在前兩世的經歷中,她雖然學會了繡花,卻並不精通此道,頂多就只能做些小物件,或是不太考驗技巧功夫的針線活。好在這具身體似乎本就有記憶,讓她自然而然地就掌握了那些繁複的繡法,就算偶爾走神,也不至於露怯。
是的,她正在一邊繡花,一邊思考這一世的自己該如何完成任務。“讓晴雯可以體面地從大觀園內脫身”,這個任務說難或許不難,但是想要完成卻也不是那樣容易的事。
“晴雯!”一朵牡丹花剛繡了一半,外面就傳來張嫂子喊她的聲音,“快跟我到上房去,老太太叫你呢。”
柳五兒心中一動,忙放下手裡做了一半的針線,起身抻了抻衣角,掀起簾子出去,“多謝嫂子過來叫我。”
張嫂子微微一笑,今天待她比往日還要更客氣些,“快過去吧,老太太那邊還等著呢。”
柳五兒心中已經猜到必有原因,或許就是賈母終於拿定了主意,要給她分配差事了。她跟在張嫂子身後,一路穿著迴廊進了賈母所居的院子,有小丫頭正站在臺階上,見她們過來,忙道:“快進去吧。”
屋內已經站了不少人,卻沒幾個家裡的主子,只有賈母坐在榻上,年幼的寶玉依偎在祖母身邊,一臉嬌寵。小花廳內站著不少丫鬟和管事媳婦,林之孝家的也在,另有三名和晴雯年紀差不多的丫鬟站在中間,柳五兒悄悄抬起眼皮往那邊瞄了一眼,只見襲人赫然在列。
原本只是五、六分準的猜測,一下子就升到了十分。
張嫂子趕著往前走了兩步,站到賈母榻前,“老太太,奴婢把晴雯帶過來了。”
“好。”老太太點了點頭,一指襲人邊上空著的那個位置,讓晴雯過去站著,“珍珠、茜雪、晴雯、麝月,從今兒起,你們就到寶玉屋裡服侍,一定照顧好了他,若有怠慢,定不饒你們。”
四人忙道“是”。
柳五兒用眼尾掃了一眼襲人,她之前也聽人說過襲人原是賈母身邊的丫鬟,以前並不叫這個名字,卻是今天才知道原來她之前名叫“珍珠”。
寶玉猴似的一拉賈母的胳膊,“老祖宗,珍珠這名字可略俗氣。我記得珍珠姐姐家裡原姓花,古人有詩雲:‘花氣襲人知晝暖’,不如就叫她‘襲人’吧?”
賈母看著寶玉,眼中滿是縱容,“好!既然她現在是你房裡的丫鬟,那叫什麼名字自然也由得你。”她又看向襲人,“珍珠,從今兒起你就改名叫襲人吧。”
“是。”襲人微垂著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
寶玉從小就住在賈母上房的碧紗廚裡,之前一直混著使賈母房裡的丫鬟,從今兒開始,才有了正式的、屬於他的一套人事班子。四個大丫鬟都是賈母精挑細選出來的,比寶玉年紀大,卻也不過大個三、兩歲,而且無一不是眉清目秀之輩。從現在起就放到寶玉房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府中眾人也都心知肚明。
不過四個人裡最後能出來哪個,也還說不好——萬一四個人都有造化,那也是難得的盛景。
這四個丫鬟之中,襲人和茜雪之前都在賈母身邊服侍,和寶玉也早就熟識,自然更得用些。又因為襲人是四人之中唯一得寶玉親自給改了名字的,又與其餘三人有了那一點點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