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枝筱同螢丸到的時候, 荼蘼似乎正在和她的近侍一期一振處理事務。聽覺林敏、聽到腳步聲的一期一振及時停下話頭, 抬頭向門口看來。
荼蘼則將手中的信紙折起, 毫不意外地含笑也看了過去,視線在螢丸身上打了個轉,柔聲道:“阮君日安,請稍等片刻。”她將信紙壓下, 示意一期一振離開,注意到阮枝筱悄悄鬆了口氣,只能在心底嘆息小姑娘的天真。
這是她的本丸, 要是真想做點什麼,單單一個螢丸能抵擋多久?
不過荼蘼自然不會把這個底都出去,她給阮枝筱倒了杯熱茶,耐心地輕聲細語:“有什麼事嗎,阮君?”
反正自己是完全沒有法子, 螢丸也支援向荼蘼攤牌, 雖然不知道緣由,但阮枝筱還是選擇了相信。猶豫著組織了一會兒措辭, 她磕磕絆絆地將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 從意外穿越時空,到同荼蘼相遇,末了,不免忐忑地眼巴巴地瞅著面前若有所思的荼蘼:“……就是這樣。荼蘼小姐,請問,您有什麼主意嗎?”
小姑娘意外的坦誠, 荼蘼抿了抿唇,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她也遲疑了片刻,伸手重新將剛才收起的信紙展開:“如何送阮君回去,我倒的確暫時沒有什麼頭緒,不過……我這裡新收到了情報,最近有一夥由陌生審神者領頭的隊伍四處流竄,實力強悍,似乎是在找人,政府並未查到對方相關登記資訊,不過——”
荼蘼觀察起阮枝筱逐漸驚訝的臉,大致有了猜測:“有人聽到隊伍裡的人,稱她為’蘇曉’。阮君,可是……?”
“酥酥?!”名字脫口而出,打斷了荼蘼還沒說完的臺詞,阮枝筱蹭的一下站起來,“她怎麼也到這裡來了?荼蘼小姐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具體位置我不清楚,不過情報有提過最後見到蘇曉一行人的座標。事不宜遲,明天我就帶阮君動身去看看。請不用擔心。”荼蘼眉眼柔和,笑起來的時候簡直彷彿自帶聖光,很容易安撫躁動和不安的情緒,“阮君好好休息就是。一定會找到的。”
“……可是,”荼蘼這樣輕易地應下,反倒叫阮枝筱躊躇起來。她撚著袖子,“可是”了好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這樣,是不是很麻煩荼蘼小姐?其實荼蘼小姐可以給我座標就好,我和螢丸可以自己去的!”
“無妨。”沒控制住手,荼蘼摸了摸小姑娘的發頂,細軟順滑的觸感怎麼都叫人歡喜,她彎起眼睛,心生柔軟,“阮君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請再理直氣壯一點地使喚我吧。”
“不不不,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麼忙……”阮枝筱耳朵一紅,連忙擺手,“都是螢丸的功勞!”
盤腿坐在旁邊的螢丸聞言,懶洋洋地敬了個禮:“我的就是筱筱的呀~”
……。
可以,這波解釋竟無以言以對。
阮枝筱低著腦袋開啟禁言模式。荼蘼就開開心心地以指為梳,開始捯飭小姑娘,興致勃勃:“本丸裡都是男性,我好久沒有跟女孩子一起相處了……我編發的手藝還不錯,阮君喜歡什麼樣的發型?啊、我以前的衣服還有幾件,阮君要不要試一下?都是洗好的、幹淨的。還有——”
“荼——蘼——”提議被清亮甜膩的聲音蓋住,橙色長發的“少女”從門後探出一雙蔚藍的眼睛,巧笑倩兮,“該工作了哦。”
“我、我和螢丸就不打攪荼蘼小姐了。”擔心會耽誤正事,編了一半的發也不管了,阮枝筱識趣地趕緊從荼蘼的懷裡爬起來,“荼蘼小姐工作加油!”
荼蘼略有些遺憾地松開手:“……那晚上,阮君要不要和我一起睡?”她說話時眼睛亮亮的,像藏著野外夜空的星星,太好看了,叫阮枝筱說不出拒絕的話,“女子寢室會談,對吧?”
阮枝筱向好看勢力低頭.jpg
目送螢丸和阮枝筱離開,荼蘼還沒收回目光,突然懷裡一暖。少女打扮的付喪神最擅長撒嬌,自顧自鑽到審神者的懷裡,是同剛才阮枝筱一樣的位置、一樣的姿勢。他伸長看似脆弱的手臂勾住荼蘼的頸,半強迫地拉她下來同自己面對面,彎起的蔚藍眼睛裡頭空無一物:“荼蘼偏心,人家也要你編發嘛~”
荼蘼笑容不變,依言給亂藤四郎梳起了那頭保養得當的長發。只是梳到一半,付喪神忽然又發了瘋似的勾住她的脖子,將她反壓在地板上。他拿光滑的面頰蹭著荼蘼的臉,鼻息溫熱,聲音帶笑,低若耳語,卻帶著涼意:“荼——蘼,我討厭你看她的眼神。真討厭。我殺了她好不好?反正除了她的同夥,她也會是政府的目標吧?憑空召喚出那種披著皮的怪物。那可不是付喪神,你是知道的?”
疼惜般揉了揉亂藤四郎的發頂,荼蘼聲音柔和:“亂,你不乖的話,我就不喜歡你了哦。”
“欸——”亂藤四郎親了口荼蘼的耳朵,調笑似的揚起了尾音,“那荼蘼喜歡我嗎?”
“喜歡啊。”她漫不經心地贊同,“聽話又趁手的刀,我都喜歡。亂是這樣的刀嗎?”
“唔嗯~那暫時是哦。”按著荼蘼的肩膀支起上半身,亂藤四郎的長發垂落而下,恰巧遮住了荼蘼的眼睛,讓她只能聽見付喪神一如既往甜蜜愛嬌的聲音,“所以,別讓我看見荼蘼再用那種眼神看著別人了嘛。人家會嫉妒的。一嫉妒,就會想見血——誰叫,我是刀呀?”
指尖挑開遮住眼睛的那縷發,荼蘼正欲說點什麼,忽然笑容一淡,蹙著眉反手揪住胸口的衣角,白皙如玉的面頰迅速染上緋紅。支離破碎的喘息從喉嚨深處擠出,她咬住下唇想掀開亂藤四郎,但無力的血肉之軀被付喪神輕易鎮壓。
“比平常來得快了點……荼蘼,你剛才想動用靈力,做什麼?懲罰我?”親了親荼蘼難得露出冷光的眼睛,亂藤四郎吃吃地笑,只是垂下頭去靜靜欣賞此刻身下美景,低語喃喃,“真可惜。你看,荼蘼,你還是離不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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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阮枝筱曾經問過螢丸,為什麼會選擇相信荼蘼,讓她把一切坦白。螢丸只是眨著眼睛,天真又無辜地反問:“她瞧著不是像個好人嗎?”害得小姑娘一陣後怕,感謝天感謝地,感謝自己運氣好碰上了好心善良的荼蘼。
螢丸笑笑,腦海中卻浮現起荼蘼瞧著阮枝筱的眼神。
柔軟、嚮往、愛惜、擔憂,如同觀眾站在遠處欣賞脆弱的瓷器,心生贊嘆,想伸出手觸碰,又害怕自己的魯莽會不小心破壞,因而只能停住步伐,隔著合適的距離,小心翼翼地張開手保護。
那是夜行者看到光的眼神。
那個眼睛深得看不見希望的家夥,竟然也在憧憬光。
拿塊剛從本丸樹上摘下來的小葡萄堵住小姑娘碎碎唸的嘴,螢丸嫌太陽晃眼似的把門拉上一半,遮擋住在暗處窺伺的視線,伸了個懶腰。
可惜,她也就只能……看看了。
半隻腳踏進地獄的人,可爬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