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家裡會多出一個來自鄰國的小客人, 是兩個月前的事情。
點了點頭, 單純表示自己聽到了的赤司徵十郎站在書桌後, 少年身姿挺拔如竹。藉著午後陽光,他清楚地瞧見父親結束視訊通話之後,眼中的嘲弄。
和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做了筆成功的交易,雖然交易內容特別了些, 不過獲利就是成功,對成為一個未成年小姑娘的代理監護人,赤司徵臣沒有任何負擔——也不可能真叫他手把手帶著對方, 只要那份檔案上掛著“赤司”的名字,自然有無數人會去自覺多照拂一二。
想著這次舉手之勞能帶來的好處,赤司徵臣的心情也稍稍明快起來,甚至和兒子赤司徵十郎話起了家常:“徵十郎,可真是時光易逝。”隨手把附有照片的文書推了過去, 他笑了笑, 看上去有種感慨歲月滄桑的錯覺,“我記得以前帶你去□□赴宴的時候, 你才念小學。比她現在還小。”
照片上的小姑娘只六七歲的模樣, 眉眼彎彎,稚嫩的面龐還沒長開,滿是一團孩子氣的可愛,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有神,哪怕隔著黑白灰色調的照片都黝黝得發亮,彷彿有種不可捉摸的吸力, 在捕捉看客的視線。
赤司徵十郎的視線在那雙眼睛上頓了頓,但也僅僅一瞬,便迅速掃了過去。知道此刻並沒有作答的必要,他唇邊掛著習慣性的禮貌微笑,伸手接過檔案,動作熟練地整理好,然後將其放到了旁邊。
“我記得……你當時,似乎不大喜歡她。這位小小姐。”赤司徵臣冷不丁地開口,甚至有些感興趣的意味,“徵十郎,這很難得。你會把這種情緒擺在臉上。”以至於時隔多年,他依然對這個小女孩殘存有印象。
收回手的動作有一秒停滯在空中,抬眼直視向自己的父親,赤司徵十郎姿態謙遜而沉穩。他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反問過去,半步不退:“所以呢?父親。您在期待什麼。”
赤司徵臣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按了按額角,那種說不出的違和感再一次湧現,赤司家的家主大人審視地看著他的繼承人:那雙沿襲自他的赤色眼眸依舊無懈可擊,還是記憶中那個完美無瑕的姿態,平日裡溫和有禮的待人也並無改變,但……
微微眯起眼睛,他的口吻不輕不重,恢複了一開始略帶距離的旁觀者的疏遠:“徵十郎,我覺得最近這段時間,你似乎有了不小的變化。”
“人都是會成長的,父親。而且,這樣的我哪裡不好嗎?”嘴角上揚的弧度紋絲未動,耳邊薔薇色的碎發垂在白色西服上,耀眼得奪目,赤司徵十郎神情從容不迫,輕聲道,“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勝利才是一切。勝者會被肯定,敗者會被否定……那麼戰勝一切的我,一切都是正確的。這不正是,您教給我的嗎?”
“戰勝一切?”赤司徵臣聞言失笑。不顧形象,他若有所指地挑了挑眉梢:“一……切?”
但赤司徵十郎沒有說話。他安靜地含笑地看著他的父親。那雙剔透的赤色眼瞳,在背光暗處恍惚間彷彿散發出了不一樣的光彩,尖銳難當。赤司徵臣微不可見地皺眉,讓對方退下了。
赤司徵十郎微一頷首,順從地離開了。
走在走廊上的時候,赤司徵十郎同端著下午茶的田中管家迎面相遇。田中管家接到通知,正在尋思著按照規矩,要給客人準備哪間客房更合適,此刻見到少爺,自然地便多問了一句。
“三樓靠陽那……”薔薇色澤的少年順口報出最合適的客房的位置,但低下眼睛那一瞬,那雙黑黝黝的、絢爛得彷彿藏起了另一個世界的眼眸,在腦海中轉瞬即逝。盯著骨瓷茶壺上模糊的倒影,他突然改口:“就讓她住我隔壁那間吧。”
田中管家驚訝地抬起頭,卻只來得及看見對方已經轉過身要離開的背影。
【那位小小姐……】
【她的眼睛。】
赤司徵十郎想著骨瓷倒映出的那抹無人可見的金色,驀地笑了起來,饒有興趣。
【似乎能看見,不一樣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