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帶著正泰哥倆,沿山間小道而行,用了半天的時間就到了家。
大虎的突然出現,讓父母傻了眼,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親拉著老伴的手喊著,‘孩子他媽,我不是在做夢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大虎,母親反應的比父親要快,她告訴老伴,‘不是做夢,是咱家的大虎回來了’。
父母幾乎是同時拉著大虎坐下,大虎和父母掩飾不住久別重逢的心情,擁抱在了一起,兩年沒有對父母盡孝的大虎‘噗通’一聲跪在父母跟前,連磕了三個頭,此情此景,讓正泰哥倆感同身受,也流下了眼淚。
大虎在平複了自己的情緒以後,把自己這兩年的遭遇簡單的和父母說了說,又把正泰哥倆介紹給父母,母親告訴正泰哥倆,這裡同樣是他們的家,生活雖然苦點,但能保證哥倆吃飽穿暖,母親的話,讓正泰哥倆很感動,他們用朝鮮話叫‘阿瑪尼’‘阿巴吉’,大虎連忙給母親翻譯,是‘媽媽’‘爸爸’的意思,大虎父母覺得,將心比心,倆個孩子也是苦命的人,大老遠的被鬼子從朝鮮抓到中國當勞工,遠離父母,遠離故土,怪不易的,既然有緣分聚在了一起,就要像對待大虎一樣對待倆個孩子。
母親帶著正泰哥倆來到大虎的屋裡休息,自己忙著做飯去了。
屋裡只剩下了大虎和父親,父親拉著大虎的手,講述了他離家兩年來家裡發生的事情。
大虎在棺材鋪做工的時候,每個月的月中或月末,至少回家看望父母一次,可是,整整兩個月過去了,他都沒有回家,也沒託人捎信,父親有點坐不住了,他的心裡開始發慌,為了知道大虎的情況,父親讓大龍趕往棺材鋪。
大龍這回倒沒讓父親失望,他很快找到了棺材鋪,但卻沒有見到大虎,老闆毛頭告訴大龍,兩個月前,大虎和大力去貨場驗貨,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老闆透過各種渠道才打聽到,大虎他們去驗貨的那天,日本鬼子剛好佔領了貨場,還抓走了不少人,被抓的人裡面有沒有大虎,老闆不敢確定,但老闆可以肯定,大虎和大力的失蹤,肯定是跟鬼子有關,老闆本想盡快聯絡到大虎和大力的家人,但終因沒有兩家的詳細地址而耽擱了,大龍聽到這個情況,沒敢在縣城多待,連夜趕回了家。
大龍回到家以後,把老闆的話‘竹筒倒豆子’一字不落的學舌給了父親,當聽到大虎可能被日本鬼子抓走的時候,父親就像當年金氏家族逼大虎和梅子斷絕關系時的情形一樣,又一次急火攻心,一口血噴出來,人就倒下了。
大龍告訴父親,周扒皮就是聽說了鬼子要佔領煤礦的訊息,才讓他們回家的。
大龍的話,點燃了父親心中的希望,他當即讓大龍去周扒皮的礦上去打探,大龍偷偷的去了兩次,他沒敢靠近,只是躲在遠遠的地方看,他看到了全副武裝的鬼子在大門口站崗,裡面的情況他也不清楚,他又到別的煤礦看了,情況跟周扒皮礦的情況差不多,都被鬼子佔領了,大龍回家把看到的情況告訴了父親,父親堅信,既然有鬼子把守,那裡面一定有大虎。
大龍告訴父親,即使裡面有大虎,也不可能與家人見面,現在只能在家被動的等待,大龍的話,把父親的希望又澆滅了,病情也越發加重。
父親擔心自己有生之年見不到大虎,整日以淚洗面,大虎的母親的一席話,似乎又點燃了父親的希望,‘你想有朝一日見到大虎,就要把身體練得棒棒的,身體棒棒的才有希望見到大虎’。
父親開始每天頑強的與病痛作鬥爭,他住著棍子強迫自己下地走動,跌倒了爬起來繼續走,治哮喘的湯藥喝多了反胃,不停的嘔吐,他也從不間斷,總之,一切能夠讓生命延長的可能,父親都會盡最大的努力進行,父親的努力沒有白費,兩年後的今天,他終於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他的大虎。
父親的講述讓大虎感慨萬千,當父親要求大虎詳細的敘述他這兩年的遭遇時,大虎仍是選擇了報喜不報憂,他沒有把被鬼子毒打的遭遇講給父親聽,為了父親剛剛起色的身體,大虎做了個決定,在父親身體沒有完全康複之前,他不準備再去棺材鋪打工,而是要陪在父親身邊盡孝。
但是,大虎還是抽時間去了縣城的棺材鋪一趟,他見到了老闆一家人,老闆告訴了大虎,他和大力失蹤後的一些情況。
那天天都快黑了,還是不見兩個人回來,老闆有點慌了,因為兩個人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街上有人喊,‘趕快關好家門,鬼子來了’,老闆把大門關好以後,就讓二老和媳婦孩子躲進了‘地窨子’,所謂的地窨子,就是在地下修建的小屋子,主人可以用它藏身和存放貴重物品,老闆一人坐在屋子裡,關注著事態的進展。
老闆偶爾能夠聽見街上的槍聲,他也做好了鬼子闖進院子裡的準備,他當時的想法是,只要一家老小安全,他個人的生死不算什麼,大不了跟鬼子拼了,沒想到,到了後半夜的時候,街上恢複了平靜,就在他要把一家老小從暗室裡接出來的時候,他家的大門傳來急促的敲門聲,老闆以為是大虎他們回來了,就趕緊開啟大門,沒想到,進來的是一個負了傷的年輕人,由於失血過多,年輕人眼看要昏死過去。
老闆來不及多想,關上大門,扶著年輕人進了屋裡,他給年輕人的傷口進行了清理包紮,還好的是,年輕人的胳膊被子彈穿透了,而子彈沒有留在胳膊裡,大夜裡的,又沒法請大夫,年輕人只好在老闆家裡待了一夜。
年輕人告訴老闆,他是個學生,今天本來是返校的時間,沒想到遇上了鬼子,他在逃跑的時候,被鬼子的子彈擊中,還好是胳膊,要是打傷了腿,他肯定被鬼子抓走了。
透過年輕人的話,再聯想到大虎他們出去一天沒有回來,就基本認定,兩個人被鬼子抓去了,第二天,老闆聽街上的人議論,昨天鬼子在縣城裡抓了很多的人,都關在了貨場,老闆想盡快的和他們倆個的家人聯系,但是沒有兩家的地址,聯系不上,直到大虎的弟弟找來,他才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他。
老闆還告訴大虎,大力家的情況就慘了,大力的媳婦要生孩子,卻遲遲不見大力回家,他的母親來縣城找大力,老闆也是把猜測告訴了他母親,結果他母親經受不住打擊,當場就倒下了,老闆也幫忙請了郎中看,卻不見效,郎中的診斷是他母親中風了,老闆只好把挺著大肚子的大力的媳婦找來,大力的媳婦自己都照顧不了自己,她也沒能力照顧大力母親,老闆只好把大力的母親留在家中,由招弟照顧,可是沒過一個月,大力的母親就走了。
當老闆找到大力媳婦的時候,媳婦已經生下了大力的孩子,正在孃家坐月子,她求老闆幫她把大力的母親葬了,她代替大力謝謝老闆,老闆代替大力把母親給葬了。
對大力母親的去世,大虎深表惋惜,同時也對老闆,在危機關頭救了年輕人以及為大力母親送葬,表示了贊賞,他告訴老闆,人在難處的時候,最希望有人幫一把,可是他和大力那天被鬼子追趕的時候,他們連敲了好幾家的門,人家都是怕受牽連不敢給開,在當勞工的這兩年當中,他體會到了,要想不讓鬼子在咱們的地盤上撒野,咱們就得團結一心,擰成一股繩,讓鬼子見了咱們就心虛害怕才行。
老闆還是建議大虎留在棺材鋪,大虎告訴老闆,這兩年來,他的父母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他準備留在家裡為父母盡孝,如果今後有機會,他會來棺材鋪繼續打工,老闆理解大虎的想法,他告訴大虎,這裡的大門隨時都會為他敞開,他們也會是一輩子交心的朋友。
大虎帶回了兩個朝鮮人的訊息,在沙峪村不脛而走,很多熱情的村民,都來大虎的家中看望哥倆,他們還帶來了自家的大棗、核桃等,老金家的長輩也來到大虎家,他們要跟兩個朝鮮人講講老金家的歷史以及和朝鮮的淵源,已經是後半夜了,好客的鄉親還圍著哥倆拉著家常,正泰對大虎小聲說:
“這裡的人跟我家鄉的人一樣,都是淳樸善良、熱情好客,到了這,就像到了自己的家一樣,一點也不陌生。”
大虎告訴哥倆,這裡就是他們的家,這裡的鄉親也會把他們當成親人對待。
然而,現實終歸是現實,大虎沒了棺材鋪的工作,手頭就沒有了收入,僅憑著家裡的那點地和果樹,養活一家人勉強可以,但養活包括朝鮮哥倆的一大家子人,就成了困難,盡管朝鮮哥倆也不吃閑飯,也在拼命的幹,但仍是於事無補,為了一家人生活的更好,大虎想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去山上採藥,賣藥材來貼補家用。
父親得知了他的這個想法以後,提出了反對意見,父親說,凡是貴重的藥材,一般都長在海拔最高的山上,那裡懸崖陡峭,雲霧繚繞,沒有攀爬本事的人根本就爬上不去,就算是勉強上去了,風險也是很大的,更何況大虎已經多少年沒有進山採過藥材了,胳膊和腿的力量已經不適合了,大虎卻告訴父親,幹什麼換什麼勁,沒有三天的立本,他會注意安全,看著大虎一再的堅持,父親只好同意了大虎進山,但是還是叮囑大虎,一開始不要往最高的山上爬,要慢慢來,等胳膊和腿的力量適應了,再爬更高的山。
大虎答應了父親,就在大虎準備爬上的工具的時候,母親進屋了,她對大虎說:
“你好不容易回家來了,媽是不想再讓你去冒險了,採藥材可不是那麼簡單,隨時都會遇到危險,如果非要用賣藥材來補貼家用,那倒不如還去棺材鋪打工,那樣的話還保險,掙錢也穩定。”
大虎不是沒有考慮過母親的想法,但是他現在必須顧及到朝鮮哥倆的感受,本來哥倆在這個地方就人生地不熟,盡管他倆說,把這裡當家,但那是因為有他的存在,如果自己丟下哥倆自己去縣城打工了,哥倆在這裡一定不適應,再者說,兩個人是他帶回來的,他有責任照顧好哥倆,包括家人,眼下是遇到了一些困難,但只要努力,只要有信心,困難是可以解決的。
朝鮮哥倆也瞭解到了大虎家的困境,他們跟大虎表示,要跟大虎一起去山上採藥,大虎死活不答應他們的要求,在大虎看來,人家畢竟是客人,萬一在採藥的過程中出現一差二錯的,沒法向人家的父母交代,但是哥倆一再表示,如果大虎不同意他們的要求,他倆就離開大虎的家,大虎也怕哥倆真的那麼做,真的那麼做了,他們再次被鬼子抓走,那他大虎會後悔一輩子的,所以只好答應了哥倆的要求。
大虎帶著哥倆來到了後山,他們抬眼望去,陡峭的山峰就在眼前,好像伸手就能夠到,可真要爬上去,不下一番功夫是辦不到的,兩個朝鮮哥倆原來就是個莊稼漢,沒有爬山採藥的經驗,大虎不可能讓哥倆冒險,他告訴哥倆,要站在山下看他做示範,如果他把路趟出來了,哥倆再照著他的樣子做,哥倆答應了,在山下看著大虎做示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