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大虎已經九歲了,大龍也已六歲了,父親金光正決定按照老爺子生前的願望,送兩個孩子念私塾。
大虎盼望這一天已經很久了,他每天躺在被窩裡,心裡無數次的幻想上學的事,只是當看到整天忙碌著打理果樹和農活的父親,累的腰都快直不起來的情景,他不好意思跟父親提及念書的事。
其實,父親金光正也在一直惦記著倆孩子上學的事,之所以在大虎九歲時才決定送他們倆一塊念私塾,金光正是有他小心思的。
他擔心大龍年紀小,會被同村的淘氣孩子欺負,只好等大龍六歲讓哥倆一同上學,這樣,大虎比學堂的孩子要年長幾歲,能保護大龍不受其他孩子欺負,而大虎的願望,就是要好好學習,學好毛筆字,掌握更多的東西,完成爺爺臨終的囑託,至於爸爸的想法大虎知道的不多。
村上的學堂就坐落在離家不遠的山下,說是院落吧,院牆大部分早已坍塌,只留下一大溜還算完整的北房,大概有十來間,北房前面是一大片開闊地,長滿了荒草,據說,這個院落是早年間全村人出資為晾曬和儲存糧食而建造的。
學堂裡總共有十五個孩子,大虎他們這一班,有八個孩子。
開學那天,大虎終於見到了心裡仰慕已久的教書先生。
先生姓張,名德順,三十左右的歲數,一米八的個頭,膀大腰圓,長得一雙濃眉大眼,說起話來聲如洪鐘,初次見面,大虎就被先生的外表給震蒙了,也顛覆了大虎心中醞釀很久的先生的形象。
在大虎的印象中,教書先生,即使不是帶著眼睛的斯斯文文的白麵書生,也應該是像爺爺那樣慈眉善目,說話和聲細語的人,眼前的先生,簡直就像個‘練家子’,不是耍武術的也像個摔跤的。
大虎悄悄的把大龍拉到跟前,提醒他,在先生面前要乖乖的聽話,不可以有絲毫的懈怠。
正式開課了,先生教的第一堂課是大字課,大虎把事先準備好的毛筆和硯臺放在課桌上,先生從研磨開始教起,孩子們按照先生的要求認真的研磨,研磨完成後,先生開始教,如何拿毛筆,先生一再強調,寫好毛筆字,正確的握筆姿勢很重要,握筆姿勢不正確,寫出的毛筆字不可能規範。
先生拿起毛筆,開始做示範動作,他用拇指中指和食指握住筆杆,形成合力,筆頭筆杆,在三指的作用下,呈垂直狀態,手和腕子不能有抖動,要自然用力。
先生的示範動作完成後,他讓孩子們按照示範的要點開始練習,在孩子們練習的過程中,先生會冷不丁的從背後去拿孩子手裡握著的毛筆,如果毛筆沒被抽走,說明掌握了握筆的要領,相反,毛筆被輕而易舉的抽走了,說明沒有掌握要領,就要接受先生用戒尺打手掌心的懲罰。
大龍是第一個被先生抽走毛筆並被打了手掌心的學生,大龍被打手掌心時,本能的往回縮手,先生不肯放過,拽過大龍的手打的更狠些,大龍被打以後,委屈的趴在大虎的懷裡,哭的那叫一個傷心,嘴裡還一個勁的小聲嘟囔著:
“哥,上學怎麼還要捱打呀,咱回家吧,這學我不想上了。”
“大龍,咱不能回家,你知道嗎?爸媽為了能供咱倆念書,把今年新打的糧食都賣了,這學咱要是不上了,爸媽得多傷心呀!你現在跟哥一塊練習握毛筆,等你掌握了方法,保準不會再挨先生打了,聽哥哥的。”
其實,大虎嘴上哄著弟弟,可看到大龍的小手心,被先生打紅了,心疼的不得了,但大虎知道,他們哥倆學習的機會來之不易,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好好的安撫弟弟繼續上學。
張先生站在講臺上看到了哥倆的這一幕。
說句心裡話,先生把大龍的手打紅了不假,但他根本沒有用力去打,以他的塊頭,要是真用力打大龍那還不把大龍打壞了。
他只是用這種看似嚴厲的管教方式,給孩子們立下規矩,畢竟他也是做了父親的人,他知道,在這個閉塞的貧窮的小山村,要供孩子上學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情,他是想透過這種方式,讓孩子們珍惜學習的機會。
還別說,這著還真起了作用,捱了戒尺打的大龍長了記性,他記住了先生講的要點,手握毛筆自然不抖,很快得到了先生的表揚。
好學的大虎,在掌握了先生教的研磨和正確的握筆姿勢後,十分渴望學寫毛筆字,他等孩子們放學以後,主動找到先生,請求教他寫毛筆字。
先生耐心的告訴大虎,飯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學到的東西才紮實,萬不可急於求成,這時,大虎把爺爺曾經教過他寫毛筆字的事情告訴了先生,得知大虎有毛筆字的基礎,先生讓大虎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大虎寫了爺爺交給的三字經的第一句,‘人之初,性本善’,大虎的字寫得雖然有些稚嫩,但間架結構和用筆的力度,還是讓先生吃了一驚,先生開始重新打量著大虎,他覺著大虎是個可造之才。
從此以後,在學生放學後,先生私下裡開始給大虎吃小灶,教他寫毛筆字、背古詩辭、雙手打算盤。
經過先生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精心培養,加上大虎自身的刻苦努力,僅用了兩年的時間,大虎便學完了小學的所有課程,他的書法,雖不及書法家,但也寫得相當的灑脫漂亮,他還能蒙著眼打算盤,並做到不出半點差錯。
看到取得的成績,先生得意之餘給予大虎在學業上極高的評價,把他稱之為他目前所見到的少有的‘聰明與勤奮兼得的好孩子’,並與大虎結成了忘年交。
大虎之所以用兩年的時間唸完小學,並不是他沒有同齡孩子愛玩鬧的天性,很大因素中有他不得已而為之的難處。
在他和大龍上學的第二年,家裡的莊稼遇到了嚴重的幹旱,果樹減産,糧食僅夠勉強維持一家人的生存,沒有多餘的糧食支撐倆孩子念書的開銷,盡管父親想方設法的籌集,甚至把媽媽的嫁妝拿出去當了,用來解決孩子的上學費用,但這種苦撐,也只能解決一時,解決不了長久。
大虎是個有心的孩子,他也知道,為了堅守對爺爺的承諾,父親已經豁出了命,而自己也不算是個小孩子了,有責任幫助父親分擔家裡的擔子,所以,當同班的孩子放學玩耍的時候,他卻在認真的跟先生學習,就是想盡早完成學業,減輕家裡的負擔。
完成學業的大虎,告別了先生後,跟隨著父親打理果樹開墾荒地。
到年根一算,刨去一家人吃喝,還能賣一些餘糧,供大龍繼續念書,一家人的生活過得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還是平靜而幸福的。
大虎繼承了爺爺在世時的好傳統,利用寫得的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免費為街坊四鄰,送上喜慶的春聯以示祝福。
冬天的幾個月,是大虎最為悠閑的時候,地上凍了,農活沒有了,大部分時間都會在火炕上過冬,寂寞的人,會找幾個人湊在一塊,打打麻將,閑不住的人,會上山挖草藥換上幾個錢。
大虎更願意找他的忘年交張先生聊天,聆聽先生的教誨,張先生當然不會對大虎吝嗇,他會把自己在外面世界看到的聽到的,以及領悟到的奇聞異事統統講給大虎聽,先生講的很多東西,對於從未走出過沙峪村的大虎來說就像是在聽天書,但大虎願意聽,願意記在腦子裡,願意回到家,躺在被窩裡,慢慢的細細的品味其中的道理。
也就是在那一年,大虎的人生發生了第一次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