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園中花木蔥鬱,朱牆之內,宮苑幽深。
“給貴人道喜了!”
一道聲音打破午後的空寂,守在抱廈裡的小宮女往外望去,見一身穿曳撒的太監入了院門。
來人品級不低,且怕是最受東西六宮歡迎的太監了,掌事的宮女明月出來一瞧,立刻回到殿中稟報,“主子,敬事房的趙公公來了。”
窗前正繡花的玲瓏聞言愣了愣,這才擱下花撐,去了外間。
才坐好,就見趙公公笑呵呵的邁進了屋。
雖已入宮三年,但細究起來,今日竟是頭一回與敬事房的人打交道,玲瓏悄悄咳了咳,稍顯正式的問道,“趙總管怎麼來了?”
趙公公笑吟吟的屈膝行了禮,“給貴人道喜了,方才陛下在乾清宮裡發了話,說今晚要移駕漪瀾殿,特遣奴才前來通報一聲。”
為了盡力將皇帝的意思表達清楚,他又道,“其實自打那日遊園過後,陛下就一直記掛著貴人,只因貴人身子多有不便,陛下又政務繁忙,方給耽擱了,今日聽聞貴人已經大好,這不,陛下當即就決定今晚移駕過來,還請貴人早做準備啊。”
宮裡的太監一向會說話,這話裡有幾層意思,一下就表達清楚了,所幸入宮三年,玲瓏也沒白耗,暫且擱下心間雜味,對著來人微微笑笑,“知道了,此番多虧公公照拂,漪瀾殿上下一定好好準備著迎駕。”
說著朝明月看了一眼,明月立刻會意,從精美的繡花荷包裡抓了一把銀餅子遞過去,也客氣道謝,“有勞公公幫我們主子說話,一點心意,請您喝茶。”
趙公公依然笑呵呵的,略推脫了幾句,便伸手接了過來,又道,“貴人太客氣了,小的也沒幫上什麼大忙,說來這都是您的福氣到了。貴人守的雲開,日後必定前程似錦。”
這話跟抹了蜜似的,玲瓏也忍不住一笑,頜首道,“多謝公公吉言。”
趙公公忙說不敢當,眼見美人含笑,心間也是暗自感慨。
她身穿湖綠色的蘇緞長裙,上罩四合如意雲肩,光潔的雲髻之上,斜插一支小巧的雲鳳紋金簪,裝扮並不繁複,卻愈加襯出她的美貌,尤其方才一笑,宛若三月桃蕊初綻,令人清麗拂面,沁人心脾。
——難怪後宮佳麗雲雲,今上那日的“香箭”卻射給了她人,實在是遠道而來的江南美人,獨一份的風韻,與中宮皇後以及雍容的貴妃都截然不同。
這不,一得機會展露,便叫皇帝拋下專寵多年的貴妃,對她心心念念起來。
訊息遞到,銀餅子也拿了,又客氣完畢,久留唯恐討嫌,趙公公很識趣的告了退,離開了這頗為安靜的宮苑。
沒了外人,明月趕緊請示玲瓏,“主子,時間不多了,咱們可都要準備什麼啊?”
三年來頭一次迎駕,宮人們心裡都有些緊張,可嘆漪瀾殿裡也沒個有經驗的老嬤嬤能指點一下,若是出了差錯,壞了主子的好事可怎麼好?
畢竟苦熬了三年,這可是主子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機會啊!
然而相較於明月的緊張,玲瓏卻似乎有些茫然。
怎麼……皇帝果真要過來了嗎?
她甫一穿越而來,便是已經在從江南入宮的路上了,原主的身份改變不了,她彼時又懵著,就這麼糊裡糊塗的當了後宮中的一員。
都知後宮兇險,既然暫時無力改變已經註定的命運,她便打定主意小心行路,力爭不做炮灰,哪知眼看時間漸漸過去,她迎來了從沒想到的命運。
——入宮三年,冷清三年,她宛如花瓶裡的絹花,徹底成了皇家的擺設。
不僅是她,其他妃嬪也是一樣的命運,三年來,皇帝除過初一十五去皇後的鳳儀宮例行公事的眠上一宿,其他時候便都宿在徐貴妃的朝華宮裡,那位徐貴妃堪稱專寵。
在徐貴妃的影響下,皇帝發了話,叫她們這些後入宮的嬪妃們連尋常的宮宴也不必出席,大小節慶都在自己宮裡樂呵,是以入宮三年來,她們見到皇帝的次數一個巴掌數的過來。
便是在這一個巴掌裡頭的寥寥幾次,也大多是在路上遇見,遙遙的行禮問安罷了,連皇帝眉眼如何,大部分人都說不出來……
不見皇帝的面,似乎就不必擔心被炮灰了,但,這空氣一般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宮牆高深,這輩子沒有再出去的機會,眼看著這餘下的幾十年,都要在這一方小院裡冷清度過的時候,事情卻忽然有了轉機。
——皇後膝下空空,一直以來並未能誕下皇子皇女,不過巧的是,徐貴妃雖然專寵多年,卻也奇跡般的只為皇帝生了三個女兒,並無皇子,於是乎正值盛年的一國之君,現如今居然連個兒子都沒有。
近年來徐貴妃憑借聖眷愈加專橫,許多事上甚至又有越過皇後之嫌,終於引得皇後下了狠招,聯合大臣以皇嗣之名逼迫皇帝,要他臨幸其他宮妃。
而膝下無子的皇帝大約也有了危機感,於是狠下心來不理會徐貴妃的哭鬧,決定將視線投向其他嬪妃。
皇後眼見皇帝終於肯配合,自然高興,便於十日前親自辦了一場遊園,名為賞蓮,實際則是組織這些年受冷落的嬪妃們有機會面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