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並不平穩,不時地巔上一巔。她心中不停地回想著先前聽到的話,心兒也跟著巔上一巔。
不知他是什麼意思,回去後,他們便會解除婚約,卻在這時還說出這樣的話來,讓她忍不住遐想,甚至以為自己真的就是他的家人一般。難道只是因為他們現在還未退婚?
耳邊傳來寧澤的輕笑聲,而後,便是腳爐被開啟,炭火被撥動的窸窸窣窣聲。
她悄悄地拿眼去看他。
他的模樣是溫潤的,側對著她的臉部線條柔和,在炭火的紅光下,染著一層紅光,倒有高嶺之花落入俗塵之感。
寧澤餘光見著惠嫋嫋正在悄悄地打量他,不躲不避,見她按著鼻子的錦帕已然滑到了下巴上,染紅的指尖也抵到了下巴尖上還渾然不覺,啞然失笑,撥弄好腳爐裡的炭火,偏頭看她。
她偷窺的目光還沒有及時收回就被他穩穩地逮住,有窘迫和尷尬,視線飄忽不定,嚅嚅地解釋道:“我……我還是第一次看人撥弄腳爐,很有意思。”
她是在看腳爐,而不是在看他。
寧澤也不戳穿她,卻是朝她伸了手,“平日裡有春蘭和芸姑在,若還要你來做這樣的事,那還要她們何用?若有興趣,我便來和你說說。這腳爐,和平日裡用的那種不同。”
這是上一次惠嫋嫋的頭發落進去燒著之後,他思量之下,命人換的。再有之前那樣的事情發生,她的頭發掉落到腳爐上,也不至於燒壞,除非腳爐的蓋已經開啟,炭火露在外面。
惠嫋嫋確實有些好奇,但看到面前的那隻手,想到之前窘迫,心悸難安,別了別視線,沒有將自己的手搭上去,而是自己弓著身,貓向腳爐走去。問他有哪裡不同。
寧澤笑了笑,收回手,指著腳爐向她解說,在她靠近的時候,鼻子動了動。果然那讓他難受的氣味被他薰衣用的香氣遮蓋後,已經幾不可聞了。
惠嫋嫋剛巧抬眼看到他動鼻子的小動作,立時反應過來,往後退了小半步。
“其實,我也不是那麼好奇,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突然間,就對那腳爐沒了興趣,想到自己身上的香露氣味,便準備退回去坐好。
還未坐穩,便感覺到腳下一震,身形便不穩地向前撲去。
寧澤看著她,面上的笑意微凝,倒也不勉強,只是手指輕輕地動了動,見她向前撲倒,便移了位置。
車輪下,只是遇上了一塊頑皮的小石子,車廂裡,卻是再一次上演了一出美人無措英雄相助。
雙肘橫壓在他的肩頭,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兩人面頰相貼,有如腳爐翻滾著傾倒出一盆的火紅炭塊,從面頰直澆向心底再到足尖。
她慌忙起身,卻不防又巔了一下,趴著的樣子換成了坐著的樣子,卻是坐在了他腿上。聽得他一聲悶哼,起來這一下,撞得不輕。別扭的坐姿,雙~腿無處著力,剛一動,便被寧澤拉住,聽得他阻止的話,頓時不敢亂動,偏頭看他難受的模樣,心裡發了慌,“我……我把你撞傷了?”
“無事。”他的語氣平穩如常,倒似真的無事的樣子。
“下次,還是不要管我了,摔了雖然狼狽點,總歸是我自己不小心,活該,摔上幾次就該長教訓了。”
有這樣說自己的嗎?
寧澤笑著看她,聽她說著這話,覺得格外有趣。
“幸好換了腳爐,否則,又要損了你這一頭發。”惠嫋嫋這一頭秀發,烏黑亮澤,昨夜見著,便想著,纏在手中必是如絲順滑的。扶著她的肩,手指自然地穿過她的發,那觸感,確實如他所想的那般。
輕笑一聲,他到底只是一個凡人,還是凡人中的俗人。那自小在寺裡吃齋唸佛品讀經書的小和尚見了惠嫋嫋都會把她當成女妖精,他又如何能免得了俗?
如此一想,便給自己這兩日的躁動與反常失態尋了份心安理得的緣由。只是這看得見,觸手可及卻又吃不著的感覺,著實不好。
“你且不要動了。山路並不好走。待下了山平穩些,再回去坐著。”
惠嫋嫋被顛得心有餘悸,看了看周圍,“那我去旁邊坐。”
她並沒有把人當肉墊的習慣,馬車雖小,若是寧澤往旁邊挪上一挪,還是可以容她坐下的。
寧澤按著她,“地上涼。”
她詫異偏頭看向他,這是讓她就這麼坐著?那她還不如坐回去,再顛下來,要摔傷了那也得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