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邏閣不由又是一陣苦笑,剛才的茶是苦的,正是他所熟悉的滋味,心裡想著或許鐸月娘心裡還是有他的,所以才泡了這樣的茶。如今看來,是自己想多了。如此想著,只覺得這杯甜茶竟比剛才的苦茶更苦了幾分。
侍女們又奉上了第三道茶,皮羅邆舉杯,遙遙一敬,也不話,直接一飲而盡。眾人也紛紛舉杯,施望千喝完,咂咂嘴,了四個字,“回味無窮”。
鐸羅望點頭附和,“舅舅的是,一苦二甜三回味,人的一生全都在這三杯茶裡了,五弟,品茶品人生,此話不假。”
楊牟利剛才還咩羅皮氣,如今什麼酒都比不過這三杯茶了,又被益西嚇唬,心裡有恨,到底不敢與吐蕃有沖突,只能悶悶的喝酒吃菜。他也不是不知好歹,若不是與南詔有姻親,他有了依仗,也不敢公然得罪邆賧。如今他知道皮邏閣心裡不痛快,總要有個幫忙話的,所以才當了一次出頭鳥,原本想討皮邏閣的好,不想卻處處吃癟,心裡不由多了幾分懊惱,又開始盤算如何才能藉著南詔的勢力,鼓動皮邏閣對邆賧用兵,多的不,大釐是必須要奪回的,經過剛才的插曲,眾人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都不言語,只有鐸月娘吃得正香,偶爾皮羅邆會給她夾兩口菜,或者喂一口茶,全然不顧在場的眾人,當眾秀起了恩愛。
場面一時都沉默了下來,只偶爾有銀筷碰到銀碗,發出幾聲脆響。忽只聽得一個軟糯的聲音道:“阿爹,這個香,好吃。”
施望千哈哈一笑,“遺南喜歡這乳扇呀,回頭,讓新娘送你一些可好?”
遺南抬起巴掌大的臉,萌萌的看著鐸月娘,“新娘好看,新姑爺也好看,乳扇也好吃,我都想要。”奶聲奶氣的話逗得眾人都樂了,都哈哈大笑起來。
李茂也在這一片笑聲中,喜氣洋洋的跑了進來,樂呵呵的道:“詔主,詔主,有祥瑞。”
咩羅皮一愣,不悅的瞪了他一眼,假意呵斥道:“慌什麼,話都不好了,也不怕客人們看了笑話。”
李茂喜得見眉不見眼,連連點頭是。一臉的喜氣如何都掩飾不住。
咩羅皮這才淡淡的問了一句,“什麼祥瑞,讓你高興成這樣?來聽聽。”
李茂連忙點頭,笑呵呵的道:“幾個丫頭剛從院裡過來,是咱們園裡的那塊壽山石顯靈啦,石頭上泛著紅光呢。”
施望千一聽,來了興致,也不等咩羅皮答話,插嘴道:“如此稀罕之事,倒是要去看看了。”
眾人也早已起了好奇,都要去看看,咩羅皮不悅的瞪了李茂一眼,淡淡的道:“哪裡有那麼多的祥瑞,興許是丫頭們看走了眼,你也老大不了,還咋咋乎乎的,也不怕貴客們看了笑話。”
楊牟利終於搶到了話的機會,“有沒有看錯,我們過去一觀不就清楚了,莫非詔主還要藏著掩著?”
咩羅皮眼見推脫不過,只得一拱手,“酋長的哪裡話,下人眼皮淺,看錯了也是有的,諸位莫要笑話才是,請!”
眾人魚貫而出,咩羅皮落後兩步,瞥了鐸月娘一眼,見她默默的點頭,這才引了眾人往花園裡去。這個動作,卻沒逃過一直在默默關注著,鐸月娘的皮邏閣的眼皮,他也不作聲,只跟著眾人一起走。剛到花園門口,遠遠望去,果見壽山石上,有紅光忽隱忽現。眾人大喜,莫非菩薩真的顯靈了,在顧不得咩羅皮這個東道主,急走幾步,想搶先看到那祥瑞。
遠遠的,還離了百來米。忽然一聲驚天巨響,就見花園裡碎石亂飛,然後騰起一陣濃煙,一股硝石的味道在空中飄散開來。
眾人皆不由自主後退數步,膽的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遺南早已哇哇哭了起來。李茂臉色早已嚇得慘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咩羅皮眉頭一皺,幾步進了院,只見白天他還帶眾人遊園時,觀賞過的壽山石早已碎裂成數十塊。他撿起一塊石頭看了看,哈哈大笑起來,“不錯,果然是好祥瑞,想當年菩薩助浪穹碎石阻兵,如今菩薩顯靈在我兒的婚禮上,必定是來保佑我邆賧的。好祥瑞,好祥瑞呀,賞!”
府裡的下人們立馬跪地,磕頭如雞啄米,感謝咩羅皮。皮邏閣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其餘各部落首領也都面色怪異,大抵都不太好看。施望千則不甚在意,他向來與吐蕃交好,南詔或許是大唐想要打過來,還有邆賧和浪穹在他前面頂著,邆賧無恙,他施浪詔自然無恙。只有鐸羅望哈哈笑道:“如此我也要沾光了,既然請不到祥瑞,不如讓我掐一把新娘,讓我把她的福氣掐一把回去,也好得菩薩庇佑一二。”著伸手過來,鐸月娘不妨他掐就掐,果真要來掐自己,驚在原地沒動。
鐸羅望伸手過來,在她手腕上一掐,鐸月娘只覺得袖一沉,心知是鐸羅望給自己送東西來了,不想讓阿雅知道,才故意這樣,心裡正在感動。腰又被人掐了一把,趁機有東西塞進了她的衣兜裡,卻是玉娘。
眾人也想掐,皮羅邆上前一步,把鐸月娘擋在自己身後,“諸位不想著男女大妨也就罷了,到底莫要把我們夫妻的福氣搶光了,饒了慈善這回吧。”
益西也適時添了一句,笑罵玉娘道:“姑娘們掐幾下也就算了,你都是婆娘了,還去掐,這是要搶她肚裡的孩嗎?”一句話倒把眾人都逗笑了。
原媛輕笑一聲,輕聲的了一句,“肚裡的孩兒,我原記得那年,月娘妹妹傷了身,大夫是在不能生養了,莫非那大夫錯了?”
皮羅邆眼眸微眯,瞟了原媛一眼,冷冷了一句,“我邆賧的事,關你屁事。”
眾人都沒料到向來清冷的皮羅邆會爆粗口,都石化在當場,不知什麼才好。鐸月娘也是愣了一會,才回過神來,自己已經不能生養了麼,自己的身體已經被糟蹋成這樣了嗎?鼻一酸,一種難言的情緒正在上湧,有一隻溫暖的手,悄悄伸過來,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度,她回過神來,輕輕一笑,“我們享邆賧民的貢奉給養,自然肩負著邆賧萬千民的福祉民生,邆賧的萬千民,就是我們的孩,我如何會沒有孩呢。”
咩羅皮哈哈一笑,“兒媳的對,五郎,好好跟你媳婦學學,大丈夫,就當心繫萬民。”
皮羅邆剛才情急,唯恐她們又傷到鐸月娘,不由爆了粗口,如今正在懊惱,怎麼就不冷靜了,見鐸月娘冷靜的把話題擋了回去,心下稍寬,咩羅皮又出來打圓場,索性低頭,恭敬的答了一句,“父親教訓的是,兒記下了。”
咩羅皮哈哈一笑,“嗯,這個兒媳不錯,心慈人善,慈善,這名字好。”他看向眾人,“走,喝酒去。”
喜娘趁機把鐸月娘拉回了喜房,其他人則跟著咩羅皮一路笑著回了宴廳,繼續喝酒吃肉。
眾人的心思卻早不在宴席之上,皮邏閣的臉色更是陰沉的可怕,再次見到鐸月娘,他的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才能讓鐸月娘,回到自己的身邊,當然滅了邆賧是最直接的辦法,可剛才的祥瑞。他不禁冷冷一笑,什麼祥瑞,分明就是邆賧在示威,在沒摸清那碎了石頭的東西以前,他是不能妄動了。
在座的都是各部落首領,能有幾個愚笨的,雖然看咩羅皮笑得開心,都祥瑞,心裡卻都與皮邏閣想到了一塊,當下都不由重新考量與邆賧的關系來。
原本動了心思的,也都生生按捺了下去,機靈的早已拉著咩羅皮套起了近乎,詢問這三道茶的沖泡方法,咩羅皮只是慈善泡的,自己也是第一次品嘗,打著哈哈,故意賣著關,吊著眾人的胃口,讓眾人又是恨得牙癢,直想打人。可邆賧的乳扇,三道茶,卻被他們深深的記住了。那些東西,他們還是第一次品嘗,嗯,滋味還不錯。
婚宴熱鬧了一天後,客人歸去,三道茶從此在民間流傳,婚喪嫁娶都離不了它。
紅燭過半,鐸月娘依然沒有睡意,她伸出手輕輕的描繪著皮羅邆的眉眼,劃過他高挺的鼻,菱角般的唇。他的眉眼五官實在是漂亮,讓她忍不住嫉妒,生得如此妖孽,分明就是來亂她的心的。正胡思亂想,只見那菱角般的薄唇一勾,帶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你還不睡?”
鐸月娘偷窺他的睡顏,被他逮到,尷尬的笑笑,“我想看著你睡。”
皮羅邆啞然失笑,“我們有一輩的時間,只要你樂意,我願意讓你慢慢看,累了一天了,先歇會吧!”著伸手過來,鐸月娘自然的把頭靠在他懷裡,壓下眼底的情緒,“五哥,我想與你一起慢慢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