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還想發作,被盛邏皮輕拍了一下手背制止,“想不到幾年了,她的性依然還是那麼倔強,看來此事只能做罷,三郎,你要想辦法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
皮邏閣沉悶的應了一聲‘是’,眼睛卻追著鐸月娘離開的方向,看到鐸月娘碎了茶盞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是複雜的,他為她擔心,心裡卻暗暗的高興,想著或許月娘心裡也是有他的,所以願意用這樣的方式來告訴他,願一直與他比肩嗎?可他更騙不了自己,他真的傷到她了,一直以來,她所求的只是那麼簡單。然而自己卻給不了半分她想要的,為了幾代人的夢想,為了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他跪著也要堅持下去,只希望當一切都明瞭時,鐸月娘還能守在他的身旁。
原媛看著皮邏閣追逐鐸月娘的背影的目光,面上依然笑得溫和,手卻不自覺的把手絹扭成了麻花。
落幽閣被火,鐸月娘一時沒有了居住的地方,本來打算著回去靈寶山住些日,皮邏閣卻不同意,只那裡山高路險,他不放心。鐸月娘冷冷一笑,皮邏閣不放心的事應該不是這些吧,他幾時把她放心裡了。
然而鐸月娘關心的不是這些,她盯著手背上那個已經不是很明顯的齒痕,研究了半天,不得要領,又想到那天晚上詭異的情況,心裡多了幾分思量。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悄悄叫了阿蘿來問話,心裡這才有了主意。
原媛盛情的邀請鐸月娘一起到添香閣居住,鐸月娘爽快的答應了。還是原來的院,卻是換了個新主人。好在鐸月娘東西不多,丫頭也少,撿了偏房住下,也不幹擾。皮邏閣來來去去,多是進出原媛的房間,丫頭們在背後指指點點,聲議論,鐸月娘也不放在心上。
用過晚膳,鐸月娘正逗弄著閣羅鳳,皮邏閣滿面春風的走了進來。皮邏閣笑道:“月娘,住的可還習慣。”
鐸月娘不看他,依然逗著閣羅鳳,淡淡的道:“三郎錯話了不是,這院我可是住了幾年的,雖然我種的花草都沒了,可到底還是舊地,莫非換了個主人,這院我還不認識了。”
皮邏閣討了個沒趣,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賠笑道:“月娘向來是最聰慧的,自然不會委屈了自己,是我愚笨了。如今落幽閣被火,只怕你的東西也燒了大半,若少了什麼,缺了什麼,只管找阿媛要去,她如今幫著母親打理內務,定不能短了你的。”
鐸月娘看了皮羅閣一眼,淺淺一笑,疏離的了一句,“謝謝!”然後頭也不抬,研究著手絹上的花樣。這是向她證明原媛在他心裡的地位嗎,他是如此的迫不及待要宣佈他得到了心中所愛。
皮羅閣彷彿沒看懂鐸月娘的疏離,上前幾步,親熱的要來拉鐸月娘的手,鐸月娘側身讓了過去。他面上表情一僵,隨即又溫柔的笑道:“我知道月娘還在生我的氣,可男人三妻四妾本也平常,何況阿媛對我幫助頗多。”
鐸月娘只做沒聽見,不不動,如一尊雕像,把對皮羅閣的疏離表演得淋漓盡致。
皮邏閣這邊著,不由想起過去與原媛的種種,心底也是一片柔軟,見鐸月娘依然不為所動的疏離,想著原媛的柔情蜜意,不由對鐸月娘冷了面色,“月娘,你的性為何就不能和緩一些,我知道委屈了你,今日特地來陪你話,怎麼見了面,連杯水都沒有,你還擺這樣的臉色。”
鐸月娘似笑非笑的看了皮邏閣一眼,“三郎管著我的鋪,收益如何,你可還滿意。”她頓了一下,“如今又何必有這賠罪一,要真覺得愧對於我,倒也簡單,如今少夫人不是幫著夫人管理府中內務,不如讓她把我院裡的月例一併清算了吧,攢了這麼些年,應該夠我打賞下人了。”
皮邏閣被鐸月娘一陣搶白,頓時找不到話,眼看綠桃還在一邊呆站著,面上有些過不去,不由怒道:“你這丫頭也偷懶了,我們都來了半天,也不知道上茶嗎。”
綠桃也是滿臉不高興,她自幼與鐸月娘一起長大,如今鐸月娘受的委屈,她感同身受,自然也不給皮邏閣好臉色,“姑爺素日裡來了,只知道我們姑娘做的東西好,可我們姑娘自打進了這府邸,就沒領過一分月列銀,前些日好不容易看中了個鋪,才開了沒兩個月,姑爺又要了去。如今這天也快涼了,我們姑娘了,咱們院裡的人,不論主丫頭,都只能喝生水,那柴火要留著過冬。茶葉是早就買不起了。姑爺要喝生水麼,奴婢這就去取。”
起這鋪,還是在鐸月娘從浪穹回來後,想到皮邏閣終究不是自己的依靠,為了將來著想,才暗地裡使喚阿城出去盤了個鋪回來,平日裡便在自己的院裡,帶著幾個丫頭做些果脯蜜餞,然後讓阿城帶到鋪裡售賣,考慮到不能大批次的製作,索性抬高了售價,因著口感好,倒也成了上層貴婦最喜愛的零嘴。這中間巨大的差價也一度解決了鐸月娘的經濟問題。張氏也最愛這些蜜餞,每日裡派了丫頭媽媽出去採買,不心與阿城撞上,此事便被捅了出來。張氏又是一通怒火,皮邏閣索性月娘出門不便,幫忙管理,拉了嫣然去教授了幾天手藝,此事便沒了下文,估計也是充公了吧,鐸月娘的財路就這樣被掐斷了,早些年的嫁妝也早被她添補著用光了,若不是上次皮羅邆和鐸羅望暗地裡塞了給她一些,恐怕她的日早就難以維繼。
這也是今天她厚著臉皮找皮羅閣討要月例的原因之一。皮羅閣聽了她的話,臉上不禁浮起一絲笑容,他最擔心的還是月娘不肯對他低頭,如今算是找到了突破口,出門吩咐了幾句,原媛反應到也快,不多時候吩咐了隨侍的朵麗取了一百兩銀過來。
綠桃接過銀,數了數,整整十個銀錠。心裡不由高興了幾分,沖鐸月娘點了點頭,鐸月娘看見綠桃笑了,心裡也歡喜,也不詢問送了多少來,直接點頭笑道:“嗯,還是少夫人想的周到,如此每月便按這個數送來便好。”
朵麗恨得咬牙,暗想著,鐸月娘一個侍妾的位份,院裡丫頭也不多,如何能有一個月百兩的月例,她的主也拿不到這麼多,但是得了原媛的囑咐,也不敢多言,放下銀便急忙退了出去。
原媛的溫和大度是出了名的好,當年鐸月娘拜鞋受辱,她還曾為她出言求情,反遭了張氏的責罵,相較於鐸月娘的直性,卻是很不討喜。索性鐸月娘便整日悶在屋裡,雖然同住一個院,兩人倒也相安無事。一個月後,落幽閣整修完畢,鐸月娘搬回了落幽閣居住。
住在添香閣時,皮羅閣時常進出,偶爾還會過來看看她,如今搬回了落幽閣,鐸月娘每日裡都是院門緊閉,除非有事,一般不出院門,皮羅閣來了幾次,竟都被攔在了院門外,只能每每看著那緊閉的院門嘆氣。
綠桃看不過去,只能心的勸鐸月娘,“奴婢知道姑娘心裡有氣,姑娘向來是心氣高的,如何咽得下蒙舍的背信棄義,當年以妻位為聘,如今無故為妾,實在不該,只是姑娘不為自己著想,好歹想著郎君,如今姑爺才是您的依靠,到底見面三分情,如此一直不見,也是不好。”
鐸月娘看著綠桃憂心忡忡的臉,嘆息一句,“我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我過不了心裡的那個坎,他過與我白首偕老的,這才短短幾年,什麼都變了,或許那一句,也不過是逗著我玩兒的,只是被我當真了而已。”
“姑娘”綠桃輕喚了一聲,卻是再不出一句。
“好了,你也別老想這些有的沒的了,想想你自己的事吧,你也該為自己謀劃了,這日只怕是越來越艱難了。”鐸月娘淡淡嘆了口氣。
盛邏皮的意圖很明顯,鐸月娘不傻,可她無計可施,自從嫁到蒙舍,她出府的次數屈指可數,這偌大的蒙舍府,就是一個牢籠,以前是秋歸院,如今是落幽閣,都是她的牢房,她被他們禁錮,他們還矇蔽了她的眼,她的耳,她再也看不到外面世界的精彩。她所能接收到的資訊,都被他們仔細的過濾、篩檢,她被隔離在了整個世界之外,如同她玄妙的身世一般,真實而又迷離。
皮羅閣坐在書房裡,把玩著一對翡翠鐲,那鐲晶瑩剔透,光澤瑩潤,觸手微涼,實為玉中上品。他把玩了許久,又拿起一個紙包,猶豫了許久,似下定了決心一般,輕聲了一句,“月娘,不論用什麼手段,我都不願與你生分,望你還能顧念我們多年的情分,莫要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