鐸月娘慢慢上前,拿起火石,火石相碰,發出輕微的響動,火星冒起,點亮了桌上的燭火。一聲嗤笑傳來,“他們都不給我點燈的,我瞎了,什麼都看不到,點了也是浪費。”
鐸月娘站在離她兩米遠的地方,縱使想過千百種皮羅閣會對付她的辦法,依然被眼前所見的景象,強烈的沖擊了一下。
彩凰的兩頰已經深深凹陷了下去,沒有了以前光彩照人,奪人眼球的神采。更可怕的是,她的四肢皆被人砍去,只留了一個軀殼,行動困難,看到她的慘狀,鐸月娘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來,壓抑了良久,勉強平靜下來,冷冷的道:“感謝你當年留我一命,沒有讓我隨我的孩一起離去,今天你是否也應該感謝我留你一命,把你做成人棍,就這麼生不如死的活著。”著,鐸月娘故意誇張的狂笑了兩聲,心底卻是一片悲涼。如若那天,浪穹被毀,邆賧被滅,是否她的結局也會是這般。
彩凰沉默著,在鐸月娘以為她不會話的時候,她才開口,“我恨你,我阿爹就我一個女兒,從把我捧在心窩上疼惜,可每次碰到你,我都討不了好,在越析,誰見了我不是低賤到了塵埃裡,你這樣出身的庶女,還長得那麼醜,連一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幫我提鞋都不配,憑什麼,你憑什麼讓我一次次在你手裡吃虧,憑什麼每次遇到你,我都會顏面掃地,為什麼後來還和我搶夫君。”著她的聲音帶了一絲哽咽,低喃了一句“為什麼我弄不死你。”
鐸月娘心裡忍不住譏諷,到底對上彩凰如今的慘狀,心裡還是多了幾分唏噓:“那年在觀音市,我不記恨你搶了我阿姐看中的珍珠項鏈,可我卻很生氣,你既然搶了我們看中的東西,為何還要當場砸了來羞辱我們,我五哥無辜卻被你奚落,難道你不知道揭人不揭短嗎?所以宴席上,我才回敬你。”
鐸月娘頓了一下,“那年,我哥哥大婚,本是喜氣的事,大家都高興,你卻偏來尋我的不痛快,你知道嗎,碎石的事何止你一人想知道,可惜你只是好奇,別人卻是想要學那碎石的本事,別人隨便教唆你幾句,你便上趕著出頭了,被人當了槍使而不自知,真蠢。”
鐸月娘罵了一句,“你的夫君,我本對他沒什麼興趣,若不是你使手段來對付我,我如何能與他糾纏到一塊,有口不清。那些便罷了,你幾次三番為難我,我都不願與你不計較,但是我卻不能不計較你對我五哥的侮辱,他與你本就是不相交的平行線,有什麼麼你沖我來,別對付我的親人。你不應該侮辱他,所以才有了密楛樹之禍。”想起那年的祭密楛一事,鐸月娘到底有些傷痛,那是她第一次算計人,不想卻是害了一個來不及出世的生命,“雖然如此,我也沒想過要把你怎麼樣,我原本想著憑借波沖對你的溺愛,波沖隨便句話,你都不會有事的,不想你性是如此的倔強,害你失了腹中的孩,我很抱歉。所以你害我産,我也沒打算追究,只是遠遠的搬到了靈寶山。我並是不是怕你,我只是不想與人為惡,我受不了良心的譴責。可你為什麼要害死我父親,還害得我五哥受了重傷,所以我不得不與你好好清算這筆賬。”
一口氣了太多,鐸月娘嘆了一口氣,“其實你仔細想一下,你那次為難我,我都不過是讓你們損失些身外物而已,從不曾真正對你動手,可你為何一次又一次的逼我,一次又一次的侮辱我的親人,對我的親人下毒手,是你,讓我對你的恨永遠回不了頭。是你,讓我不得不費了些心思來思考我們的出路,如今的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是你的報應。”
彩凰嘴巴又努力的張張合合,終於艱難的擠出一句,“原媛,你是庶女,身份低賤,不配為三郎生下長嫡孫。觀音市上,我本不想起那事,是原媛身邊的一個丫頭先提起的,我一時得意便多了幾句,我沒想過會鬧那麼大。”這些話算是彩凰變相的道歉嗎?她一直都是驕傲的,何時如此低聲下氣過,看來此次的折磨真的讓她轉了性。
“呵呵,”鐸月娘忍不住笑了,“你沒想過,可我阿爹終究是死了,可惜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害了你,其實害你的從來不是我,是你的蠢,一輩被人玩弄於手掌心而不自知。你可以什麼都不用想,難道你忘了我睚眥必報的性了麼,我如何能容忍你一次又一次的侮辱我五哥,還殺害了我父親,你可知他於我,是最好的父親,是我生命力最重要的人。”
彩凰嘴巴又張了張,終究沒出一句話來,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不明白,只怪自己當初太蠢,被那人幾句話迷昏了頭腦,她無聲的嗚嚥著。
鐸月娘證實了心裡的猜想,轉身往外走去,“好好活著吧,你驕傲了一世,總要為自己的任性妄為懺悔,為那些因你而死,因你而傷的人,還有你的父親,好好懺悔。”
半晌無聲,鐸月娘走到門口,才聽她粗啞的了一句,“若有來生,我不要做人了,做人好複雜,我只是單純的歡喜他們而已,為什麼?”一些不知名的液體從她黑洞洞的眼眶裡滑落。“他他最是喜歡我的單純無憂,喜歡我給他們帶來的財富,可以讓他在三兄弟裡最是出挑,更喜歡我敢做敢擔的個性。他什麼我都信了,他想知道什麼,我便不計後果的幫他去問,可出了事,他從不幫我,只有我父親會幫我。我原本以為他是除了我父親以外對對我最好的,可惜來砍我的手腳的人,也是他派來的。我原以為他能看到我對他的好,個個都以為我沒腦。其實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在利用我,可我就是喜歡他,我也沒辦法,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如今我的愚蠢害死了我的父親,也害苦了自己。若有來生,我只想做一頭最蠢的豬,至少它們之間應該沒有爾虞我詐,沒有這麼多的算計,簡簡單單。”
鐸月娘頓了一下,收回放在門把上的手,想了一下,這才慢慢道:“其實我從沒想過要與你為敵,我只想尋一個清靜地,安靜的活著,不問過去,不想將來,是你一步一步把我逼到了今天,你可以動我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你可以毀了我,或者殺了我,可你,不應該動我的親人。”
彩凰終於低低了一聲,“對不起,我只是嫉妒而已,我見不得他們只對你笑,我嫉妒他們都願意陪著你,我只是想獨佔他一個而已。”她哽咽著,停頓了一下,“縱使我有千般錯,如今也得到了報應。求求你,給我個痛快吧,我不要這麼半死不活的捱著。我是越析的彩凰,最驕傲的彩凰,我只能高傲的活著,不能如此屈辱的活得不人不鬼,如今這樣算什麼。”
鐸月娘嘆了一口氣,“好好活著吧,我心裡的傷,總要看著你過得不好,才能少痛一些。”
從屋裡出來,鐸月娘恢複了平靜。皮邏閣牽著她,與她十指相扣一路慢慢走著,他輕聲道:“月娘,死生契闊,與成,執之手,與偕老!”
鐸月娘道:“從此以後,我願與夫君琴瑟在禦,歲月靜好!”
除了波沖,傷了彩凰,鐸月娘卻沒有覺得多開心,原以為報了仇,她能輕鬆一些,可每每想到彩凰的現狀,以及八詔的勢力分佈,讓她總是忍不住的打寒顫,總覺皮邏閣這一手棋,下的太狠毒了些。連自己的枕邊人都可以利用,還有什麼是他不能做的。
時光荏苒,鳳兒快兩歲了,能走能跑的他,最是呆不住的時候,對什麼都好奇。彼時,鐸月娘正帶著閣羅鳳在花園裡喂魚,花園那頭,一個藍衫少年正追著一個丫頭跑,鬧得不亦樂乎。
綠桃鄙夷的看了一眼,“是蒙嶲詔的少主原羅,原孃的親弟弟,前幾天欺負嫣然的就是他,還好我們嫣然機警,見躲不過,胡亂的喊了聲媛主,嚇到了他,這才得機,逃脫出來。”
鐸月娘哦了一聲,“原來是他。”面上不經泛起一抹冷笑,所有的人都逃不掉。不由低頭對綠桃交代道:“你去找嫣然來,我有話問她。”
綠桃應了一聲,對閣羅鳳的乳孃道:“你們帶了主回去吧,太陽大了,曬傷了可不好。”
乳孃笑著答道:“可不是,主也該午睡了。”
幾個人退了下去,鐸月娘正盤算著心裡的事。皮邏閣高興的走了過來,臉上泛著笑意,高興的道:“二哥來信了,今年他又賺了許多銀,還成了大唐的皇商,專為大唐後妃裁衣,收入頗豐。父親組建的商隊也成功的在茶馬道上行走,我們的倉庫豐盈了不少。”他笑著,忍不住握住鐸月娘的手,“月娘都是你的主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