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夢很長,鐸月娘夢到了阿黑,他還是憂傷的站在無底潭邊。阿黑帶著她,在杜鵑花從裡嬉戲,在潭水裡淺遊。又夢到她還是孩提時,與玉娘一起趴在時羅鐸的胸口,聽他話時,胸口嗡嗡的回響,時羅鐸開心的笑著,“你們是阿爹手心裡最寶貴的珠!”
鐸月娘很開心,這是她最開心的日,她忍不住笑了,可又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在時羅鐸的笑聲裡,又出現了許多陌生人,他們指責鐸月娘,“就是你,就是你這個庶女,你害死了你阿爹,你不配做時羅鐸的女兒,你害死了你阿爹!”鐸月娘想反駁,張口卻不出半個字來。是的,時羅鐸因她而死,是她害死了她的阿爹。鐸月娘俯下身,抱著頭,痛哭起來。
那些人還在指責她,聲音很亂,鐸月娘只覺得頭暈目眩,整個人都要崩潰了。“滾開,”阿黑一聲暴喝,周圍頓時安靜,鐸月娘身上一輕,頭腦一片清明。阿黑含著淡淡的憂傷,“月娘,回去吧,回去吧。”著他的手在鐸月娘的耳邊拂過。
鐸月娘想問回哪裡去,卻開不了口,只聽得一個擾人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著什麼,她不由側耳細聽,卻依稀聽得那人碎碎念著三個字,‘五哥哥’。
這三個字如一道閃電撕開了她眼前的一切美好,她一下驚醒了過來,猛的睜開眼,愣愣的看著繡花帷帳,只聽得鐸玉娘在她耳邊輕聲唸叨著,“月兒,你睡了好幾天了,醒來吧,阿爹不怪你,我們都不怪你,你受苦了,我們只是心疼你。如今阿爹已經去了,若你不能挺下來,五哥定然也會隨著你們去的,快醒來吧,去看看五哥,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五哥哥”鐸月娘呆呆的重複了一句,驀地回神,“五哥怎麼了?”
玉娘眼見鐸月娘醒來,又驚又喜,遲疑了一下,到底含著淚,答了一句,“你看了就知道了。”完卻是捂著嘴巴嗚嗚的哭了起來。
鐸月娘這才隱約記起那天聽到的那一句,‘只被那些隨從砍了一刀’,她這才回過神來,急著要下床,卻是眼前發黑,頭腦發暈,四肢酸軟無力,又跌回了床上。
玉娘嘆息一聲,“你好歹吃點東西,都幾天了,就灌了幾口藥進去,鬼主都祈禱了好幾天,才把你救回來,這會才醒又不安生了。”
鐸月娘只得點頭,玉娘便急忙吩咐丫頭端了吃食進來。鐸月娘哪裡有胃口吃東西,但是如今身體虛得不像話,只得撿了碗清淡的粥胡亂的吃著。
門外傳來了益西拔刀的聲音,他冷冷的了一句,“三郎想進這門,且先問問我手裡的刀同不同意?”
皮邏閣溫和的聲音隨之傳了進來,“月娘可醒了,我只是想看看月娘好些沒有,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益西嗤的一聲冷笑,咬著生硬的白蠻語道:“看與不看有何不同,做個男人就要保護好自己的家,保護好自己的女人,你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連累了丈人,你不配做男人。”
玉娘想開口阻止益西,鐸月娘卻忽然拉了她一下,她頓時明瞭鐸月娘的意思,索性閉了嘴,只聽門外兩人繼續爭執,皮邏閣卻始終進不了門。
鐸月娘勉強吃了一碗粥,有了些力氣,這才披衣下床,默默的洗漱,收拾停當,走出門去。皮邏閣還站在門外沒有離開,見她出來,面上一喜,要上前來,益西又一個拔刀的動作,生生擋在了二人之間,“若三郎不能保護好月娘,不妨與她和離,也好過她每日裡擔驚受怕,活在水深火熱中,時刻危在旦夕,也省得家裡人為她擔心。”
皮邏閣終是耐心耗盡,不由沉下臉,“佛祖有言,寧拆三座廟,不破一樁婚,益西是否管得寬了些。”
“姐夫,”益西剛想話,就被鐸月娘打斷了,“姐夫,謝謝你。”
益西看了鐸月娘一眼,又回頭看著皮邏閣,“我們吐蕃男,從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哭!”完不再看皮邏閣,徑自陪著玉娘走了。
皮邏閣走上前來,伸手想去拉鐸月娘的手,被鐸月娘避開了,他只得無奈的一笑,“詔裡有事要處理,我想問你,可有打算好何時回去。”
鐸月娘不願看他,只淡淡的了一句,“該回去的時候,我自會回去。”
“如此,”皮邏閣沉默了一下,“滿百日,我來接你,你照顧好自己。”皮邏閣試探的問了一句。